贺兰粼见此,弃追了那两个太监,上前朝她伸出手来。
“申姜。”
他头次完整地唤了她的名字,温和如清风絮语,“来。”
申姜缓缓瞧向他,眼泪没忍住,簌簌落下来。她被贺兰粼抱在怀里,深深埋着脸,一时沉浸在他带来的短暂安全感之中。
贺兰粼双臂圈着她,柔和地拍她的背,有意地轻轻摇晃,似抚慰一只断翅的绒鸟。
“我在这儿,没人敢动你。”
他将她禁锢得很紧,在这半窒息的拥抱中,申姜渐渐缓过神来,哽咽了几声,慌惧的情绪稍有消退。
她越发难堪,由着性子冷落了贺兰粼几天,危急关头却还要倚仗他来相救。
申姜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脸上泪水混着泥土渣儿,低头一看,洁白的百褶裙上也满是泥泞。
贺兰粼也看见了。
“先送你回去洗洗吧。”
申姜点了下头,刚一迈步,却觉得膝盖处痛得厉害。她咬牙忍了,自是不能再向他求助,否则就有蓄意的嫌疑了。
然而贺兰粼却微微弯腰,主动说,“来,我背你回去。”
他的样子那样纯粹无害,仿佛之前他们的隔阂完全不存在。
申姜心中酸痒,也不知是怎么一番滋味。
两只手轻轻搭上贺兰粼的肩,他往上一提,就将她背了起来。
她靠在他的背上,任他柔暖细滑的手托着她,微微摇晃,恍若在云端一般。
一生之中,她还未尝试过不用双脚还能健步行走的感觉,熟悉的景色也变得不一样。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背她的他,贺兰粼不喘,呼吸仍然匀净,不疾不徐……他就像那午夜里静谧的月亮,而她正立在月上。
申姜防线松懈,加之周身疲惫,一时把心事放下了,揽他脖颈的手紧了紧。
贺兰粼将她送到了寝房。
他派人叫来了热水。这个时辰本来秀女们都在听训导,是没有热水可用的,但他一叫就能叫来。
满盆热气腾腾的水,申姜虽然心动,却犹豫着不肯洗。
明明两人该做的事都做过,但此刻却倏然难为情起来。
贺兰粼却并无此顾虑,瞥了眼她衣带上的结,似乎错会了意思,“这也要我帮你?”
申姜一凛,连说不是,将那些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笑,按住她的肩膀,果然帮她来洗。沐着花瓣的热水浇在肩头,申姜左顾右盼,着实有点忐忑难宁。但贺兰粼洗得专注,眼神很淡,对她宛如对待一件jīng美的瓷器,若是她一再推诿,倒显得心思猥琐了。
“谢谢。”
申姜垂着眼帘说出。
他道,“不用。”
半晌,申姜才发现贺兰粼只用一只手沾水,另一只手裹着纱布,垂在身侧。
她不禁多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这话方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猛然想起,之前御林军来捉拿刺客,似乎就是在找一个手部有伤之人。
贺兰粼此刻手掌裹了纱布,不应该是巧合吧……
申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贺兰粼,他脸上也多了一丝幽深之色。
他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劲力不大,却让她挣脱不了。那微微粗糙的纱布刮在她脸颊上,明明是轻怜密爱的动作,却让人头顶冰冷发麻。
贺兰粼平静地说,“是受了点伤,虽用秘药愈合了伤口,却仍见不得风。你别告诉其他人,好么?”
申姜下巴被他制住,动也动不了。从前只以为他纤瘦和润,然他这样轻飘飘的一个动作,就能将她牢牢囚困住。
“好。”
她想也没想,就鬼使神差地顺从。
贺兰粼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陷溺似地说,“谢谢。”
申姜眼睛圆睁,好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行刺,受伤,秘药,抓人,纱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在心中苦苦思忖“谋反”两个字,却死活也不敢相信。
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前些日子只是躲躲闪闪,没直接跟他撕破脸皮,否则,止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之后,这场澡洗得无比漫长。
水汽蒸浸,却显得贺兰粼更加冰凉柔溺,摩挲在申姜身上,申姜直有种不知名的颤意。
待她终于被允许从澡盆中出来,慢慢吞吞地穿好衣襟,贺兰粼却还没走,漫不经心地赏着窗前的一盆兰花。
无旁人在时,他那副清而不折的样子,淡漠极了,那骨节分明的手碰在兰叶上,好像下一次就要齐齐掐断……
申姜偷看了半晌,安慰自己,是因为纱布的事导致她对他有偏见,所以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可他有时那幽冷的眼神,看人明明就像是在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