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很失意,明明她想避世,却被搅进这世事的漩涡里,怎么也挣不脱。
不知道,一会儿贺兰粼会怎么处置她。
她好想念自己的亲人……阿翁,阿耶,阿娘……若是他们任何一人在她身边,她都不会这般孤立无援吧?
凭贺兰粼的性子,若她只是害董昭昭发了喘鸣,或许他还会探明事情的原委,秉公对待她。
可是一旦涉及到叶君撷和皇位的事,他从来都是横眉冷目,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董无邪也说了,她万无幸理。
申姜只觉得四方的路都被堵死,忧之不尽。
她独自坐在自己的营帐中,被冷落着,半晌也无人问津。
只有李温直过来安慰她,说贺兰大人最是宠你怜你,断然不会因为这点打打闹闹的小事就对你怎么样的。
申姜哭笑不得,当一个女人要依靠另一个男人的怜悯才能活着时,那么她离危险就很近了。
李温直见她一直愁眉不展,小声道,“申姜,不如咱们走吧。我爹爹是开武馆的,还养得起咱们俩。咱不是那飞天凤凰的命,何必去摘那星星?什么皇后之位,咱都不要了。咱就隐姓埋名,做个平平凡凡的百姓,不比在这儿受窝囊气qiáng?”
听李温直又说起离开的事,申姜心脏猛然被戳了戳。她从前总是太过懦弱,太过优柔寡断,跟贺兰粼拖泥带水,才落得个如今这般尴尬的处境。
她喟然叹了口气,然后轻而坚定地点了下头。
李温直陪着申姜又少坐了半晌,听得帐篷外一阵喧哗之声。
申姜心头一紧,他回来了。
她默念了几遍措辞,准备解释给贺兰粼听,又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硬刚……却远远望见他步履快急,直奔了董昭昭的营帐,自始至终都没朝她看一眼。
脑袋有些晕。申姜闭上双眼,果然,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人家回来,自是要先看受伤的妹妹,然后再兴师问罪。
可是……可是,她不禁有些委屈,泪水洇在眼底流不出……她也受伤了啊,她被栗子打了好几下,她和董昭昭厮打时浑身也被石子割伤了,谁又曾关怀过她一句?
李温直叫申姜坐下,“先坐着吧,那董昭昭肯定得告状好半天呢。”
李温直预料得果然没错,直到快傍晚时分,才有一个粗使嬷嬷擎开申姜的营帐,传唤申姜过去。
嬷嬷手中拿着一件素服,放到申姜面前,没什么好气地说,“女郎也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吧,昭昭姑娘刚醒,您这般花枝招展地过去实在不合适,就把这件素服换上再过去吧。”
那素服放在桌上,煞白的颜色,刺得人眼之疼。
申姜脸色被映得也有些苍白,“是他叫我穿的?”
嬷嬷道,“该不该穿,女郎自己心里清楚。服个软,素服戴罪,殿下见了能少生些气,您也能好过些。”
申姜软颤,听嬷嬷这般说,伸手想拿那素服。
然触及到那布料的一瞬间,忽又想起阿耶、阿娘何等的傲骨,宁愿被斩首血溅三尺,也不和惠帝父子合作。
阿翁本有经世之才,却甘愿隐居山中,佯狂卖傻……若他们见她今日为了一时活命,而这般奴颜婢骨地穿素服跟男人乞怜,必会指着鼻子怒骂她。
申姜深呼一口气,手收了回去,道,“你拿回去吧,我不穿。”
嬷嬷冷笑道,“女郎仗着有几分殿下的宠爱,就有恃无恐了?殊不知这次殿下已经动了大怒了,您若还不服软,恐要被拉下去军法处置。”
申姜亦冷笑道,“杀便杀,又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耶娘既不惧,她便也不怕。
嬷嬷仍要开口,李温直却怒骂道,“她都说不穿了,你还啰唣甚么?你们殿下还bī人穿衣服不成?”
嬷嬷一滞,齿冷道,“行,女郎傲气,不穿便不穿,只是一会儿莫要后悔。你就这么跟我来吧。”
李温直哼了声也要跟去,却被嬷嬷拦住,“殿下说了,只带刘姑娘一人过去。”
申姜勉qiáng微笑了下看向李温直,示意她好好等着。
李温直在申姜耳边叮嘱道,“虽说咱不穿那羞rǔ人的衣服,但咱该服软还得服软,毕竟现在在别人屋檐下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咱们从这里出去,就谁的脸都不给了。”
申姜心中有数,捏捏李温直的手心。
外面夜风凉簌簌地chuī,头顶一轮明亮刺眼的圆月正挂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洒下凄清的轻雾。
没走几步,便到了贺兰粼的营帐前。
huáng色的光从营帐的缝隙透出来,明晃晃,让人觉得发瘆。
嬷嬷道,“女郎自己进去吧。”
口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