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抿了抿唇,也没犹豫,径直擎帷而入。
帐内烛火通明,她花了片刻的工夫才适应过来。
袅袅寒香钻入鼻窦,只见贺兰粼坐在正中央,清冷的面庞上喜怒不明,若有若无地覆着一层冷淡的青气。
他那清隽的手中,正在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一块黑色的物件,正是韩松给申姜的那一块玄铁路线牌。
旁边,站着董无邪,还有坐着轮椅的路不病。
路不病见申姜没穿自己给的素服,竟就这般一身绛色地过来了,着实有些急,怕贺兰粼一怒之下真杀了她……便率先开口道,“愣在那儿做什么?犯了那么大的事,还不跪下认错?”
申姜消瘦的肩膀颤了颤,割心又动肠。她想起了李温直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服个软,是为了以后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
她浑身发冷,堪堪掀起裙摆,想要弯下膝盖。
却听贺兰粼忽然淡淡说,“膝盖既伤了,便别跪了。站着便好。”
说着话,目光却仍落在那块玄铁牌子上,没曾瞧她。
董无邪听此,脸露愤然。
他道,“殿下,昭昭方才刚醒过来,浑身被石子硌得遍体鳞伤,咳了好几大滴的血。属下恳求殿下,依军法处置刘氏,罚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路不病微微瞠目,申姜那纤弱的身板,别说三十军棍,十棍都一命呜呼了。他当年因为不听军令擅自行动被罚了十五军棍,还在榻上躺了半个多月呢。
路不病轻声建议道,“三十军棍,刑之过重了。不如罚站规矩吧?站一天一夜,也是惩罚了。”
董无邪不理会,森然拱手,对贺兰粼道,“殿下,便是这女子暗中为叶氏细作,互通曲款,才使得建林城久攻不下,已犯了我军中大忌。唯有永除后患,才能保殿下顺利践祚登基。”
贺兰粼依旧摩挲着手中那块玄铁牌,几丝冷冽的流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流动,并没有说话。
申姜微嗔,和韩松见面她是有的,想走她也是有的,可帮助叶氏传递消息,她却从来没有。
她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殿下,我没给叶氏传递过消息。”
当日她在建林城野外救下奄奄一息的他时,也曾唤过他一声太子殿下。只是当时载笑载谑,柔情点点,如今说来,却满是身份冷漠的隔阂,成了一个硬邦邦称谓。
贺兰粼有些恍惚,旧时她曾予过他的爱意,似乎还隐约在手心里。他扬起手,沉溺其中,似乎还想再抚一抚她明丽的面颊,可很快就被她脸上的冰冷打回现实。
他沉沉将玄铁牌扣在桌上,“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你手里有这东西?阿姜,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申姜无言以对,玄铁牌是韩松给她的,她还没焐热,就被董无邪兄妹俩给抢去了。
董无邪厉声道,“快说,叶氏约你见面的老巢在哪?”
申姜悲然说,“我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们不信,却要不明不白地杀我。”
当初贺兰粼在叶氏水牢中,她明知他是叶君撷的敌人,却还是选择帮了他让他挟持。郊外他身受箭伤一息不存之时,她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还是留了下来,用些浆果喂他,救他性命。
可他现在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疑忌于她,要将她乱棍打死。
她着实明白了作茧自缚的滋味,更深深绝望,柔荑似的双手了无生地耷在身侧,垂着眼皮,已无甚生趣。
董无邪拱手向贺兰粼道,“还请殿下速速下令,以三十军棍惩处此女……”
贺兰粼冷声说,“滚出去。”
董无邪一愣,仿佛没听清。
殿下一向礼遇下属,还是第一个用个滚字。
气氛骤然降至了零点。
路不病见此,滑着轮椅推了推董无邪,示意他先出去。
董无邪流露复杂的神色,只好诺了声,悻然退下。
帐篷内,只剩申姜和贺兰粼独处。
贺兰粼凝视着申姜,“过来。”
申姜嘴角绷起,尽是疏离之色,伫立在原地不情不愿。
贺兰粼耐心耗尽,声线清冷,“我叫你过来,没听见?”
申姜骤然被这声喝吓到了,脚下踉跄了几步,眼圈顿时湿了。
她红着眼睛说,“我不。你要杀便杀,却休想再碰我半分。”
贺兰粼顿时yīn冷下来,“休想再碰你?”
他起身,一把拽住后逃的申姜,将她按倒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他们之间的力气悬殊很大,他的影子将她笼罩,扣住她的双腕在头顶,没使多大的力气,却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她开始乱踢他,雨点似地乱动,“放开我,放开我。”
申姜满泡眼泪,清丽不可言说,如一朵带露水的山茶花,饶是哭也哭得那样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