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那苏图,你随永璂去攻寨;傅恒,你随朕去刑房,看看那huáng渤招了没有。方式周为人谨慎,若huáng渤到了明日还未归府,他警醒之下,说不定会将账册销毁,到时事情就难办了。因此,huáng渤今晚一定要招,待他招供便立刻派人去秘密搜查账册,务必要速战速决。”捏了捏眉头,缓解疲惫,乾隆声音低缓,眼含忧色。

  “奴才遵命。”傅恒应诺,跟随在帝王身后欲往刑房走去。

  “奴才愿一同前往,还请皇上应允。”有外人在,克善礼数周到的行礼,恭恭敬敬的询问。

  “刑房那等污秽之所你就不要去了,省的受了惊吓!今夜你也累了,快回帐休息!恩?”拍拍克善肩膀,乾隆温言软语的劝阻,一身qiáng势凌厉的气场尽数收敛起来,只余满满的温柔。面对克善,他身上气息的改变已成了一种本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果然是当亲儿子看啊!傅恒偷觑站在一起的两人,心里暗忖。

  “不了,您也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让奴才跟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早点套出他话来。”克善皱眉,语气坚定的拒绝了乾隆的好意。这人对他的呵护他很窝心,可他不是真正的稚龄少年,很多事他都能和这人一起承担。

  “如此,好吧。”乾隆被少年黑亮的眸子凝视,接收到他传递过来的坚定和关怀,心柔成一团,哪儿还有余力拒绝?无奈的答应下来。他略略思量片刻,看向一旁的傅恒嘱咐道:“你先去刑房看看,让他们把那些腌臜物收起来,污血冲洗gān净,待朕和郡王过去。”

  傅恒垂头应诺,先行离开。

  待他走的远了,克善乜一眼乾隆,轻笑道:“那些刑具和血迹有何好收拾的?你当我有那么脆弱?”

  乾隆牵起他小手,徐徐往前走,声音轻慢,“不管你会不会吓着,朕总要为你考虑周全了才能安心。”

  克善被他真诚不作伪的话弄的呼吸一窒,脚步乱了一拍,恢复步态后瞟一眼他俊美的侧脸,暗暗笑了,笑容柔和,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的花火。

  两人默默不言,周身却都弥漫着亲昵的气场,缓缓走到刑房前,待侍卫替他们推开房门,虽然房内已经被清洗过,可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依然呛鼻。

  乾隆和克善齐齐皱眉,脚步却不停,直直走到刑架前站定。

  “他招了没有?”乾隆冷声朝跪下行礼的暗探问道。

  “回皇上,还没。”暗探跪着拱手回话。

  一声‘皇上’惊的被锁在刑架上半死不活的huáng渤猛然睁开眼,墨绿色高壮的身影入眼,再瞥见他身后站立的俊逸少年,huáng渤失声惊叫:“是你们!”

  “是朕,没想到你一个色欲熏心的小人,嘴巴竟然还挺硬。”乾隆冷然一笑,端的是寒气四溢。

  “我……我也没想到,堂堂大清皇帝竟然……”huáng渤欲将迎chūn馆里看见两人jiāo缠的场景讲出,却不想嘴上突然被狠狠抽了一鞭,抽的他唇角崩裂,鲜血四溅,当即吐出两颗牙齿,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来。

  “啊,不好意思,看见这鞭子做工jīng致,忍不住拿你试试手。”克善白皙纤长的手中握着一根乌黑发亮的牛皮硬鞭,上下挥舞一番,轻飘飘的说,眼角眉梢透着浓浓的邪气,恁的瘆人。

  huáng渤嘴里‘呜呜’叫着,语不成声。

  负责审讯的探子和傅恒盯着他满脸血的惨象,龇牙:呀!嘴巴打坏了!别等会儿说不出话就糟了。

  “克善,试鞭子也别抽他的嘴,等会儿招不出来了。”乾隆低笑,眼前邪肆张扬的少年简直要勾了他的魂去!克制不住内心想亲近他的欲望,他行到少年身边紧紧揽住了他的肩膀,温声提醒。

  “他招与不招已经不重要了。不就是一本转移赃款的账册么?我们把济南的户籍资料调出,将历年死亡销户的人员单列成名录,再将济南和周边县城里所有银庄的账册调集过来,和名录jiāo叉比对,所有名录中包含的,而又频繁出现在银庄账册中的户名,户头名下存款数额相等,时间在半年之内的,便有可能是这批赃款。将这些钱款和户名逐条登记造册,便是一本洗钱黑账了。虽然时间花的久些,工作量大些,可三五日弄出来不成问题。如此,你这条命留着,对我们来说也没用了。”克善丢开手里的硬鞭,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的说道,生怕huáng渤听不清楚。

  huáng渤听清楚了,心里的骇然言语无法形容。这少年难不成亲眼看见了他和老爷利用死人假造户籍,然后用这些户籍去各大钱庄挪移赃款不成?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可他们当时商议是在暗室里,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这少年是鬼魅不成?!

  事实上克善这番话也全靠猜测。他猜测以方式周谨慎的性格,就算用他人户籍去银庄洗钱,为不造成意外,定会挑选那些绝无可能出差错的户籍,比如死人的户籍。又猜测他不会用购置田产、铺面和庄子的方式洗钱,因为这样,钱款数额出入会比较大,bào露的几率也就大,且在山东这人人都抢着出售田庄度日的灾区,这动作太过引人注目。他的性格是谨慎的,jīng细的,却偏偏是他太过谨慎jīng细的性格让克善抓住了突破点。

  克善本是为了诈出huáng渤的供词才如是说,但当他看见huáng渤大变的脸色,对自己的推断便坚信起来。如此,这huáng渤招与不招,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个节约工本的问题了,再无其它意义。放下心来,他不再多言,和乾隆坐在刑房gān净的一隅,静静欣赏huáng渤惊骇莫名的表情,好整以暇的等待他回魂。

  傅恒和审讯人员见huáng渤变脸就知道有戏,便也停了动作,静静站立在帝王身后等待。

  “你~你胡说!”huáng渤喘着粗气,口齿不清的说道。

  “呵……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看看你的脸!你的表情已经把你出卖了!害怕了吗?你若老实的招供,站出来指证方式周,我们或许还能留你一命。你若嘴硬,与我们也没差,这账册,我照样整理的出来,你就先行去阎罗殿报道吧。”克善轻蔑的嗤笑一声,冷冷开口。

  huáng渤被他说得连忙垂头,掩饰脸上惊变的表情。他开始被抓时还想着负隅顽抗,一直坚称自己冤枉,妄想着能像老爷上次被抓那样,最终查无实据,被有惊无险的释放。可是,眼前这少年自信的表情,笃定的言语,使他莫名的相信,这少年的确有那个能力在三五日内弄出账册,到时,他就再没有半点可供保命的资本了!不!他不想死,还是招吧!

  老底都被人掀了,huáng渤歇了侥幸的心思,最终颓败的开口,艰难的吐出两字:“我招!”

  乾隆冷笑,朝身后站立的探子挥手,“准备笔墨,记录供词。”

  探子应诺,架了张桌子摆上笔墨纸砚录供,傅恒偷觑面色淡淡的端郡王一眼,心里长叹:人一来便诈出了供词,他们此前都在白忙活啥啊?!直接上端郡王便是了!

  huáng渤供出账册所在后便熬不住之前的酷刑昏死过去。乾隆朝傅恒看去,傅恒会意,立刻派了一队jīng英密探连夜潜入方式周府上搜寻账册。

  转头,又朝昏死的huáng渤瞥一眼,乾隆语气森然的朝刑讯的暗探下令:“人别弄死了,日后开堂还需他出来指证方式周,不过,先把他眼睛给朕剜了!”不该看的东西,最好别看!

  这一夜,不论是对军营而言,还是对方府而言,或是对黑石寨而言,都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待这一夜过去,晨曦缓缓升起,傅恒领着暗探们,双手将厚厚一本账册奉到乾隆御桌上,而十二也带来了黑石寨被攻破,五阿哥被救回的消息。不过,前一个消息是实实在在的大喜,后一个消息就是喜忧参半了。

  “什么?你说永琪左腿被废,日后将不良于行?你确定没有诊错?”乾隆赶至永琪的帐内,盯着跪在自己脚跟前,面色苍白如纸的太医沉声问道。

  “禀……禀皇上,是的。”太医回完话,深深趴伏下去,准备迎接帝王滔天的怒火。

  不想,乾隆久久不见动静,只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处,看不出喜怒。

  乾隆没反应,躺在chuáng上的永琪却先受不住了,拿起身后的玉枕狠狠朝太医砸去,厉声嘶吼道:“你这个庸医!胡说什么?竟然敢诅咒本阿哥!来人啊!把他拖出去砍了!”

  太医不敢闪躲,后背生生受了他一砸,咬牙忍住剧痛,依然纹丝不动的跪着,等待帝王处置,额头却渐渐沁出虚汗。

  乾隆神色莫测的睇一眼跪着的太医,再看向半躺在chuáng上,形容láng狈,大吼大叫,表情狰狞的永琪,忽而冷冷的笑了:被废了?不良于行?好!废的好!如此,日后便不用再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蹦跶,膈应自己;如此,看太后还拿什么让这蠢物去争储君之位,利用他去扶持外戚?这一切,真真是上天注定!

  太医一边听着永琪发狂的怒吼声,一边偷眼去看帝王表情,觑见他脸上的冷笑,心下一沉,暗道吾命休矣!

  “你起来吧!等会儿先给五阿哥开一剂凝神静气的方子喂他喝下,至于他的脚,你尽力便是。好了,下去吧。”乾隆收起冷笑,抬手挥退太医。

  太医迷迷噔噔的退出大帐,走了老远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最后只能归结于一点:五阿哥失了圣心!完全的失了圣心!那一记砸算是白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