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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文无隅两排皓齿齐齐外露,笑得冒傻气,“母亲,以后没人会再受苦,过了这两日父亲也回来了,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

  想是记挂着从前遭受的种种,夜不能寐,自然是能不提及过去就不提的好。

  可家破人亡久禁囹圄岂是不提便能忘却的,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在梦中重现。

  文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容色渐渐蔼然,像是已挥散沉甸甸的往事,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却有一事不能不提,“你走的那年才四岁,母亲甚至未曾相送,始终是亏欠你太多。”说到这文夫人停了下来,低垂着双眼,而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喃喃,“所幸把你送走,若不然…”

  文无隅装作未闻后一句话,语气轻松接道,“小时候甚是顽劣,母亲一定很头疼吧,记得在白云观的前两三年里,还是死性不改,也没少惹师父生气。有一回说要将儿逐出师门,可最后没舍得。”说着耸耸肩膀笑得很是jī贼。

  文夫人闻言悦然发笑,“看来道长很是疼爱你。”

  文无隅连连点头肯定,接着话匣大开,徐徐念起在白云观中的趣事,引得文夫人频频笑出声,一时间所有的不堪回首恍若不曾发生。

  第99章

  銮驾回京,人cháo夹道,呼声震天,良久不衰。

  相比之下怀敬王府就显得门庭萧瑟了。

  康文皇驾薨,新君登位分封王侯,大康朝再不是只有一个异姓王,钟氏皇亲贵胄俱得以晋爵加封。

  身无靠山,新君疏离,在最辉煌荣耀之时怀敬王却耽溺美色,缺乏经营少结善缘,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府走向落没实在是因果有道。

  在外人看来如此,然怀敬王本尊从未以此为意。

  这原本就是大齐的天下。

  寅时初,银勾灿灿,更漏声声催启明。

  似是晚风隔了夜,遥遥缓缓而来,竟有些丝丝寒意。

  楼阁廊下,渊澄不知站了多久,天空似穹庐般笼罩万物,漆黑的天际,渐见微明。

  楼阁旁树影重重,枝叶摇摆窸窣作响。夜风乍然狂涌,撩扯着衣袖,拂乱了青丝。

  “主子,时辰到了…”连齐悄然出现在他背后。

  渊澄闻言未动,又默立片刻,双袖临风振了振,抖落满身凉意,随即阔步走进阁中。

  不一会儿,王府数众侍从,黑衣短刀,各从侧门分道而出。

  启明星绰绰从云来。

  破晓前的沉寂,渐渐被打破。

  以粥点面食营生的小摊贩早早地起chuáng准备食材张罗生意,来自天南地北的过往商客动身回乡或赶往另一座城……

  形形色色为生活奔波的人们,今日并无不同,天色方蒙蒙亮,大街上便有行人走动,或挑一家面店粥摊填肚,或匆匆赶去城门口,只等城门开启,又是忙碌的一天。

  忽然街边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渐渐围拢一处,由于天色尚早视线不明,识字的便凑近告示栏,脸几乎要贴上满栏的榜文,一字一字得念出声,

  “告天下万民书:昔大齐太尉钟武,权轧朝野,凌bī幼帝,弑君窃国,戕害忠良,其心之歹其行之悖,德不配位罔民蔽天,苍生可诛!今奉齐皇遗诏伐罪钟氏……”

  白纸黑字,落笔遒劲,钟武及其氏族的罪行昭昭纸上,大不敬之罪三,谋逆之罪五,不义之罪十,不道之罪十三,欺民之罪数十,条条款款如数家珍,把那些略略识字的生生念得口gān舌燥。

  围观的百姓先是轻声议论,到天色渐渐白亮邻舍四坊陆续jī鸣而起,喧嚷声就如滔天巨làng般,沸腾开来。

  这震惊天下的消息传到京城治下的各府衙,带刀衙役倾巢而出,意欲将几乎贴满各处告示栏的榜文全部销毁。

  可每过一地,不出一炷香,那些本已撕毁的榜文又如数出现。故此衙役们的目标又添一个,抓捕散播谣言的罪犯。原该开启的城门也因此而紧闭,等着出城的百姓出不得城,吵嚷成一片。

  而兵与贼的追逐,愈演愈烈。张贴告示的贼神出鬼没,最后似乎是玩上瘾了,直接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飞檐走壁,讨罪的告示雪花般撒向人群。百姓们人手一张,搞得京兵又要追贼又要搜毁告示,疲于应付。

  反观京城的大门面京兆府,府内外泰然如故,即使漫天的榜文铺满府门口,仍然未动一兵一卒。

  可府尹大人刘申,却在府邸内坐立不安面如纸白。是了,终于东窗事发了。而他无从选择,怀敬王已经亲自给他下了令,他将成为今日朝变中的一步棋,并且只能舍命依附。

  潜伏在京城外的齐玦,确是没想到今日居然封城了。想进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却都在城门徘徊之后悻悻离开。

  晨光熹微,在满城兵荒马乱中,徐徐绽放,炽热刺目。

  长街蹄声阵阵如雷奔,急促的脚步从街头涌向巷口,围堵、厮杀,冲撞、争执,咆哮、喊冤,朗朗明日下沸反盈天。

  一张张申述冤屈的状纸,像秋末的落叶扫之不尽,有着赤诚的疯狂。

  这圣都京城,历经多少次王朝变迁,这一回也无例外,巍然漠视,包罗所有的兴衰荣rǔ,兀自峥嵘兀自凄婉。

  朝议金殿,一派肃静。

  天光大亮的时候,皇帝才被这突来的变故从温柔乡里惊醒过来,匆忙宣百官上殿早朝。

  龙座下一个个身着华贵官服的大臣畏首畏尾,缩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皇帝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尚未清楚,满朝众卿没一个站出来给他解释。他竟也不知这事该是哪位臣工的职责。

  挨个从他们脸上扫过去,倒被他瞧出几个神情可疑的。

  “你,你是京兆府府尹,你来给朕解释解释。”皇帝指尖一点,找出个冤大头来。

  府尹刘申大人颤悠悠出列,扑通跪大理石地面上,“回禀、皇上,下官、下官也是今晨得知此事,当时就命府中衙役守军前去查看,想必闹不出多大动静。”

  皇帝冷嗤一声,“都传到朕耳朵里了,动静还不够大?你从实说,现下情形如何?”

  刘申御前欺君,本就心虚的他,身板折得更低了,额头不住地跑汗,他根本就躲在府邸没派出一个兵卒,哪里知道真实情况,但他也不傻,早朝路上有所眼见,“回皇上,恐怕、恐怕此事来势凶猛…可到底那伙人从何而来,下官无能,尚不能知…”

  皇帝狠狠睨视他一眼,转问一旁赵公公,“人回来了么?”

  赵公公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张折成四方很有厚度的宣纸,摊开来放御案上,压着嗓音低声回道,“这就是城里四处张贴的告示,小凳子随地捡的一张,回说城中大乱,官兵根本抓不住那些散布告示的贼人。”

  皇帝仔细盯着面前的白纸黑字。

  桩桩件件直指先帝谋朝篡位,贪婪无道。可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先帝在位时,不曾亲近众皇子,更勿论让他们接触朝堂政事,皇子们庸碌,却也不全在自身。先帝撒手人寰一去了之,留下的皇子一个个治国御下毫无主张,连兄弟阋墙都像儿戏。

  可到底是父子,一损俱损,损的是整个王朝的颜面。

  皇帝阅毕,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gān笑几声,将宣纸揉成一团,“满纸胡言。”随即吩咐道,“叫卢克来。”

  禁军首领卢克带剑入殿,听皇帝下令,“即刻派骁骑队,挨家挨户搜,务必搜gān净,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厥词,一个字也不能留。”

  当朝乃至前朝,在京城治防制度上存在一个大隐患。除去各府守军,禁军是护卫皇宫的最大兵力,禁军当中又分宫内的御林军和宫外的骁骑队。二者由禁军首领一人统御,都只负责皇宫的安全。而因为有邻近州城的驻军,并未设立负责京城边防的卫军。

  这也是渊澄自信区区一百人就能将京城掀翻天的重要原因。

  当然卢克自是领了皇命前去下令,但下的是什么令,就由他说的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