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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皇帝怔了一下,再看渊澄的表情,惯有的那般不着情绪,谈不上和善也没有不敬之色。

  却是殿前文武百官,开始jiāo颈窃语。

  似乎他就此放任不管,非但丢尽先帝的颜面,还得落个不孝不义的口实。

  “渊澄,事关重大,光凭猜测恐怕不够。”皇帝沉默了一小会儿。

  “欺君之罪,臣也担当不起。”渊澄垂眸应道,“臣姑且替皇上捋一捋真相到底如何。”

  皇帝神色沉重几分,他忽然意识到请君容易送君难,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让人牵着鼻子走。这怀敬王年少得志,果然不是虚有其名。

  大殿之上衣冠楚楚的人臣们,自知与谋叛之事毫无瓜葛心中坦dàng因此底气十分之足,纷纷凝神静气,端端作那壁上观。

  但见怀敬王从容开口,手指了下御案,“皇上,可否借它一用。”

  皇帝瞧一眼纸团,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太监将纸团送过去。

  渊澄摊开,用力振了几下,把纸团抚平个大概,随后举到在胸前,向百官展示,“这纸上的内容诸位大人都了解,在此先不论。本王想请大家看看这上面的题名和官印,或许有人看不清楚。”渊澄勾了下嘴畔,皮笑肉不笑,“大人们就别藏着掖着了,手里有的都拿出来吧,和这张一模一样的告示满大街都是,皇上岂会因这等小事怪罪诸位。”

  这话说的轻巧,万一事后皇帝翻脸,谁都有可能受迁怒。一殿公卿此刻像被人扼住了命脉,一丝一毫不敢动。而皇帝内心纠结万分,他既不想见他的臣工们真私藏了这种东西,又想看看在他面前这帮人是怎么样的虚与委蛇。

  终于在一小段沉闷的相持中,大殿里响起纸张抖动的声音。寻声看去,竟是那大理寺卿徐靖云,他镇定自如地将折叠的宣纸摊放开来。

  曲同音眸色一凝,没想到徐靖云会抢在他前面拿出这浇满火油一点即燃的东西,便忙也从袖口掏出来,把摊纸的动静搞得老大声。

  更为百官瞠目的是,那扑簌簌跪在地上的刘申,出人意料得也拿出那张纸来。

  有这么三个出头鸟挡在前面,其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试探观望之后,悠悠摸向袖口。

  渊澄无声笑了笑,面向脸色不大好看的皇帝,语出惊煞人,“皇上,臣相信身上藏有这张告示的大人和此桩叛乱断无gān系。”

  此言一出又有人忙不迭掏袖口。

  剩下真没私藏的小半人中,爆出一声呵斥,“怀敬王如此轻易论断,危言耸听了吧!你分明是在挑拨离间,乱泼脏水!”

  百官列首,身着妆花烫金蟒纹服的安陵王,疾言厉色,眦目怒视着渊澄。

  这安陵王乃康文皇一母同胞的兄弟钟烩,平素好收集古玩,曾时也在沙场历练过几仗,但因为头上压着个武学jīng到未逢敌手的兄长,没能闯出什么名堂,后来天下太平,再无战事,他也就跟着荒废了,顶着个不大不小的三品武官。直到新君继位才得封王爵,此后古玩营档做得是越发痴迷。连带着膝下三个侯爵儿子,除了调风弄月敛财攀比,没gān过什么正经事。

  钟氏一脉,朝中无能人,朝外却有几个大将之材,但远在千里的风沙之地驻守边关。

  这声bào喝,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神一震。

  渊澄扭身正对,不露形色。手中无物的一帮人,眼神像要吃了他似的。

  “玩笑话,安陵王别动怒啊!”对视片刻渊澄忽地绽开笑脸。

  “你!”安陵王一口气憋了回去。

  皇帝的目光谨慎得流转,似要在二人之中决出孰真孰假,但闻渊澄一句玩笑话,不由地眉头一皱,从中调停道,“皇叔稍安勿躁,渊澄,你有什么话直截了当得说。”

  渊澄乖顺地鞠一躬,“是。”

  那头安陵王不善得斜眼瞪着渊澄,别的不清楚,怀敬王得罪人的本事倒是一顶一的,他那事不关己的心思,终于找到了聚焦点。

  “言归正传,”渊澄敛笑正色,“这上面的题名,文鑫、李光启、崔明皓、刘维、白赭,都是前朝公卿三品以上,每个人字迹都不同,可是时过境迁,凭字迹按图索骥恐怕很难。值得注意的是这几枚官印。试想若有人图谋不轨伪造这份罪状,单单只有署名的话,岂不是更省事,何必大费周章加上官印,搞得这般冠冕堂皇。”

  堂上窃语不断。正如怀敬王所言,一份借口一面幌子而已,何须如此郑重其事。真假难辨的字迹更能混淆视听,檄文所署的几位前臣早已不在人世,身份敏感是其一,十数年过去,曾经的手笔奏章等还否找得到实难查证,即便是存放重要章折的官坊,那都是由文吏抄记的。

  但印玺制度属于朝代传袭的文化,是真是伪可不一定查不出来。

  “这么说来,可以从印玺找到突破?”殿上皇帝发问。

  “正是。提到这几位前臣,有个人可能有话要说。”渊澄再次踱步,到刘申面前半蹲下,“刘大人难道不觉得其中一个名字和玺印很是眼熟吗?”

  第101章

  如今朝堂之上的公卿大臣,亲身经历朝廷换代的,屈指可数。

  二十年前齐覆康立,多数人还不知道在哪个部下名不见经传。他们所知的,同时也是呈现在世人眼中的事实是令人叹惋哀戚的无私美德——禅让、天灾。

  上了岁数的,比如安陵王、御史大夫等,或多或少都知道些未为人知的秘密。形势所趋下,大làng淘沙,爬梳剔抉,真相渐渐面目全非。而这些窥见事实血迹斑斑一角的人,就是那淘尽繁沙的一滴水。

  现下,渊澄这一问问的是刘申,可仿佛要将作答的是他们,安陵王皇族一脉自是不惧,但那五旬老翁御史大人的异样表现尤为明显,神情甚是惶然,双手握拳,半白的山羊胡不住地颤动。

  刘申望着面前的黑字红印,嗫嚅着发不出声。

  渊澄眸光一凌,将手振了振,“刘大人!”

  刘申自知逃不过去,绝望地闭了闭眼,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纸上一枚玺印,“下官…认得。”

  “谁?”

  “文鑫…”

  渊澄得到回答,于是站起身,又抛出一句话,“其实大人们当中也有认得这几位前臣的,只是都比不上刘大人熟悉。”他目光扫到刘申身上,“你自己说,还是本王替你说?”

  这时安陵王看不下眼那副装腔作势指东指西的腔调,冲皇帝作揖之后,他转过身直面不远的二人,“怀敬王,你把朝殿当成你审案的公堂了吗?皇上在上,百官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渊澄眼神淡淡掠过他,看向殿上皇帝,“那好,只要皇上发话,臣就不操这份心了。”

  安陵王又吃一记闷亏,忿然甩袖转身。

  皇帝可被吊足了胃口,他哪里看得见事情的背后满是yīnyīn寒光的剑刃,只眼前呼之欲出的罪魁祸首让他心切。

  “说说说,刘申,你快从实招来!”皇帝有些不耐烦。

  渊澄面无表情,同样等着刘申开口。

  刘申脸色煞白,一副惊吓过度模样。他不同,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即将变天的人之一,他的每一句话,都会是引发雷霆的信号。

  “下官…下官和文鑫大人,是、旧识…”终于他gān巴巴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声音。

  “刘大人和文大人不仅是旧识,应该还是主仆吧?”忽然队列之末有人问了一句。

  又是哪个不怕死的语出惊人,众人目光齐齐望去,竟是前史官王玉之子王宁为。

  “王大人知道?”渊澄颇觉意外,这位王大人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正宣十五年,也就是八年前,文大人一门三十余口一夜间丧生大火,一个归隐多年的前朝臣子,如此惨剧传到京城也没人会重视。”王大人说着看向刘申,语气颇有些讥讽之意,“而刘大人,就是在当年突然之间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路高升,直至屈居四品京兆府尹,这其中的辛酸历程,恐怕只有刘大人自己清楚。倒是有传闻说文大人一家惨死,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到底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刘大人能说个一二,毕竟那场大火烧得文家人尸骨无存,唯有刘大人一人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