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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渊澄眉眼之间一片灰败,浅浅浮起的笑意却释然一般,“他有文曲,有谢晚成,有师父,什么都不缺,我哪有什么好、值得眷恋,酒尽宴散。”

  “渊澄…”

  “我有你和老爷子,也不缺什么。”

  渊澄一手扶墙站起,搭住他的肩往门口推。

  “你还有连齐…”曲同音插了句。

  “是,你快回吧,别叫人等急了。”渊澄打开门。

  曲同音跨出门槛,停下来回看他,那厢却装作不耐烦地赶手催人走,只好转身融进夜色。

  门旁连齐,刚想请擅作主张之罪,渊澄又是一摆手,顾自关了门去。

  窗棂上,烛火勾映,虚影茕茕。

  曾时的意气张扬,今已尽淡无痕。

  作者有话说

  觉得渊澄可怜的话,就想一想他是怎么欺负文无隅的平衡一下~

  第106章

  封赏的圣旨,文无隅没曾打开看一眼,于墓前付之一炬。

  功名利禄,活着无福消受,死后抵不过清香三柱。

  文大人入土为安。

  却未过半月,文夫人忽然病倒。请遍全城的郎中,说是虚劳成疾,脾亏日久,病邪已侵五内,悉心调养也恐难痊愈。

  自文家突遭变故,身陷牢狱的文夫人便患上不寐之症,日夜多思郁结于心,加之牢中yīncháo,饭食简陋,经年累月下来,虚损沉积。又逢文大人去世,多年自抑终成病势如山。

  接踵而来的打击,让文无隅心力jiāo瘁,半月下来清瘦不少。可母子二人一路心性,再疲累也不与人言,惯是自己扛着。

  另三人被他打发去张罗点翠楼的生意,白日里就由他寸步不离得侍奉病榻前,夜里不时也要探望两三回。

  如此一来,纵是江南风水好,可文夫人病体实不宜舟车劳顿,只能先在京城将养。

  这天徐靖云孤身拜访文宅。

  还是在后院叙谈,可眼前之人却比月前憔悴甚多,面色暗淡,连是握着壶柄的手,宛然穿了层皮的白骨,枯槁森人,徐靖云心惊,未等他坐定便道,“文大人已去,文夫人尚在,你必得节哀保重才是。”

  “谢了。”文无隅浅笑,把将茶盏放他面前。

  徐靖云抬手接了一下,左右顾望,“文夫人不在府里?”前两次来都有见到,即便可能打扰,仁孝礼仪,高堂在上,该有的礼还是必须的。

  “母亲不宜见风,就免了吧。”文无隅婉言,“你此来,可是查到什么眉目了?”

  “文夫人病了?”

  徐靖云本是无心问了句,问完忽而有所想到,表情认真眼神执拗地,两眼直看着他,似非要得到真实回答才罢。

  其实文夫人生病一事没什么好隐瞒,何况徐靖云是友,好意相问,他没必要胡言搪塞,便如实道,“是病了,大夫瞧过,不大好,需得小心将养。”

  徐靖云听得心里一惊,严肃道,“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城里有些无良医者,打着神医的旗号gān的都是坑蒙拐骗的事。”

  “好…”文无隅应着,不再多言,端盏呷了口茶。

  徐靖云不安,转念又道,“还是请宫里的御医来瞧瞧吧。”

  文无隅愣了瞬,有些哭笑不得,徐靖云这人,一旦好意被接受,可真能操心,“御医岂是随便出宫给百姓看诊的,再者也不见得一定比民间大夫医术高明。”

  “那也没坏处不是,你若许,我叫同音帮忙去请…”徐靖云脸上一燥,吞了声。

  文无隅莞尔,“你不嫌受累,曲大人也愿意的话,就多谢了。”

  “嗯…”徐靖云闷头喝了口茶,才接道,“之前你说的事,我查到了。袖箭这等暗器禁军一向明令禁止私带。”

  文无隅听得这句心底一沉,但又听他道,

  “不过卢克取代肖何提领禁军后,禁军内部便分成两派,一派就是邰莒。二人从前也是龃龉不断,卢克上位之后双方明争暗斗更是变本加厉,表面上虽不至于各自为政,但暗地里邰莒独行其是,屡犯军规。那日朝殿上,我曾听他说他本是在僻远宫苑当值,后擅自离岗,才察觉宫中有变赶来护驾。听邰莒一派幸存的jiāo代,袖箭是他们闯宫之前临时分发的,且不是人人都有,邰莒下的令是伺机she杀王爷。”

  如此看来,文大人实属池鱼之殃无辜枉死了。

  徐靖云微不可闻地叹了声,见文无隅低眉沉思,他措辞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有人蓄意暗害文大人?”

  这个‘有人’,是谁,实在不好宣之于口,纵观整个朝廷,谁会想要置一个隐退多年的老臣于死地。

  非要yīn谋论的话,单从能力与客观事实相结合来看,徐靖云能想到的,大抵只有一人,可那人没理由更没必要这么做。

  文无隅笑了笑,微微摇头。纵然伤心至此,他倒也不得不承认,完全想不出为何王爷要他父亲死。

  “这事麻烦你了,只不过求个心安,就这样吧。”文无隅默了会儿,否认了他的问话。

  徐靖云听他如是说,也便不再追问。

  天色尽暗,曲同音才从宫中回府。

  两人一如往常在书房打发就寝前的时间。

  曲同音惊奇得发现,那半靠书柜的人,半天没翻一页书。

  “我说…”曲同音出声喊人回魂。

  “你先别说,”徐靖云魂回得也快,接了话就滔滔不绝,“我想了想,还是得你出面,我怕是请不动那些御医。我今天去了趟城郊,文夫人病势不轻,我自作主张,想请你出面请几个御医过去瞧瞧。”

  曲同音呆头鹅一般望着他走近前,张口却是偏题的话,“你去见文公子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徐靖云眨眼,他一整日在御前劳顿,自己哪得为这事特意进宫告于他。

  曲同音板着脸,声吊高,“你说啊!”

  “我、我没法跟你说啊。”徐靖云呆呆讷讷道,很是无辜模样。

  “怎么叫没法说,嘴长你脸上,谁捂你嘴了?”曲同音气势涨高,不依不饶。

  徐靖云没见过他这般胡搅蛮缠的样子,明显没缓过来,光眨眼瞧着他。

  曲同音也没要收的意思,站起身背对他抱手靠桌案,一张俊俏的脸十足冷淡,“那好,换个,之前他叫你做什么,现在能说了么?要是还不能……”

  “能。”

  徐靖云脱口就道,而后在时不时的冷眼一瞥下,将原委悉数道出。

  只是曲同音听罢,神色反而结了一层霜,冷漠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得打量,“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人家文公子呢?人家现在自由了,你有机会了?”

  徐靖云舌头打结,“你、你说的什么话,我岂能有那心思。”

  “没有?瞧瞧你的样子,心都要跳出来了吧!”

  曲同音拿手指猛戳他胸口,然后端着一张吓死人的脸拂袖而去。

  出了府门,他恨不能仰天大笑。这么大个人在他面前受惊无措的模样,活像刚出生的小shòu,可怜极了,甚得他心。

  这路去的怀敬王王府。

  一进门,他的心情就好不了了。

  这一月来,人像被夺了魂魄似的,看着就没jīng神气。

  渊澄对他的夜访全不在意,顾自埋脸专注批写书文。

  烛火照得满堂通亮,让人目眩。

  曲同音坐一旁客座,茶喝一盏,书案前的人没抬一眼。

  “我说…呸…说什么说…”曲同音一想起方才之事就想笑,便自打一巴掌提神醒脑,正色起来看向前方。

  殊不知这一举动被渊澄看个正着,眼神跟看傻子似。

  曲同音清咳着站起,“文夫人病了,请御医过去看看吧。”

  渊澄搁下笔,眉心蹙起,“什么病,凶不凶?”

  “不知,徐靖云今天去了趟,我看他挺着急,该是不轻。”

  渊澄思量片刻,“这几天,你私下把太医院的全都叫过去走一趟,用什么药也都从宫里拿。”

  “好。”

  “他们之前在刑部大牢,可有过病痛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