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之后渊澄更乏了,靠在木桶上昏昏欲睡。
文无隅则裹着湿哒哒一层衣裳跪在地上替他捏肩捶背。
温水冒淡雾,渊澄闭着眼享受极,许久忽然问道,
“你故意寻他们麻烦,又为何求情?”
文无隅一顿,继续使劲按摩,“吾想的是赶出府便了,没必要见血,而且,无法确定哪个是真正想谋害王爷的。”
渊澄莞尔,“你觉得我手上沾染太多无辜的鲜血?”
“天地之大德曰生,吾认为能不杀则不杀。”
渊澄扭头看他一眼,模样实在不忍直视又回过头去,把锦帕复吃水拧gān盖脸上,“早想问你,你这个吾字不能改掉?”
文无隅眨了眨眼,应道,“吾、我说惯了,王爷吩咐,尽量改。”
“你们白云观都用吾自称?”
“不全是,师父如此,吾学师父的。”
“噢…你这两天做了什么?”
“重整望江楼,原先的菜价简直天价,京官虽遍地,却也不如百姓多。所以降了价,如此客源更广。有件事禀告王爷,买望江楼那天,我、和文曲还买了个宅子。”
“嗯…打算自立门户…”
王爷的声音听着像梦话,吐字还够清晰。
“不是,文曲和武曲总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为他两买的,王爷不怪吧?”
渊澄没搭话。
“王爷?”
文无隅轻唤两声,掀开锦帕,见王爷睫毛微颤,呼吸平稳,已然入了睡。
为防热气退散,他爬起身找块gān布掩盖住澡盆,露出渊澄一个头。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于是吩咐下边兑好热水,自己在一旁守着,每隔两刻钟换一次水。
然而这般尽忠为善的行为非但没得好处,反而被按chuáng头好好‘折磨’了一番。
原因便是,王爷泡在澡盆里足足一下午,身上肌肤发白起皱,他若再不醒来极有可能脱水而死。
第24章
徐靖云终于查到一些事情,准确来说,是听到七分真三分假的风声。
最近半年里有人于江湖买凶。受雇者多为三流武功但擅长轻功的无名小卒,可多方奔走也未能查问出半句有关买凶人的身份。
这是买凶人的高明之处,武艺高qiáng的杀手树大招风,单挑善于逃生之道的虾兵,一来省钱,二来乱拳能打死老师傅。万一计划失败一哄而散,躲藏于偌大的江湖之中,官府要想抓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同样也没能查出具体人数和计划。
这个消息不尽然无用,也无甚大用,渊澄命徐靖云继续追查,人数多少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目的。
血诏上署名的前朝官员并非都像文家被他一把大火烧尽,毕竟一夜之间满门皆灭势必引起朝廷官府的注意,从而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现下他不得不开始排查这当中谁人有能力买凶。
地下密室。
生辰过后渊澄已有些日子未曾来看他。这种情况是少有的。
烛火像一粒huáng豆,了无生气得燃烟,密室四周暗影叠叠,盯看得久了令人心慌。
齐明秀叹息,桌上膳食一筷未动,
“哑婆,渊澄…近来很忙吗?”
暗处走出一老妇,后背高高隆起一个小丘,驼得厉害,她抬起手比划两下。
“他在忙什么?”
老妇摇了摇头。
齐明秀握紧十指,面露愠色,“他是不是迷恋上那只娼了?”
老妇边摇头跟着打手势,意思是王爷近日时常出府。
齐明秀默然,拿起银筷挑碗里的白饭,怏怏不乐,一会儿才道,“你帮我带个话,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老妇听命消失在黑暗中。
冷清。死寂。
墙角蜘蛛织网,忽地落到半空,豆火嗤得一声摇摆,一缕焦味的青烟倏然消散,蜘蛛沿着蛛丝飞快地往上爬,蛛网轻摆,盘在网中央的蜘蛛纹丝不动。
王府书房。
徐靖云回禀,劫持京兆尹的那两名刺客,也是收人钱财办事。
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他们与幕后之人互通消息的途径。
案牍劳形,渊澄无心听这些毫无实质用处的消息,三两句体恤之词将他打发了。
枯燥的差事日复一日着实烦闷,那文公子前些日子还主动来陪着,碾碾墨捶捶背,时时调笑几句倒不乏味,可这几天不知上哪儿làng去了。
“主子。”连齐轻叩房门。
渊澄看一上午案卷眼睛发酸,停笔舒展筋骨,
“去把无隅叫来。”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和叔。”
渊澄走出桌案,请老人入座。
老人竟也是个哑巴,颤颤巍巍打手势。
渊澄低眉,回道,“告诉明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很是诡谲,在未妥当之前我不能去看他。你和哑婆也要谨慎一些。”
老人眼神关切,又打一通手势。
“不确定是否冲明秀来的,就怕万一。”
老人原是宰相府的管家,渊澄十三岁回府后,便是从他口中得知府中旧事。
自那后管家自饮哑药退居后厨打杂,暗中和哑婆照料齐明秀的起居。
渊澄沉吟一阵,“和叔,正好有件事问你,我爹手里有没有血诏?”
老人回忆起当年,宰相罹难前夕,只曾万分郑重叮嘱他,唯皇子一事切不可掉以轻心,钟氏夜访宰相府便是有此怀疑。
血诏之事只字未提。
若只一份,就是当今皇上手里残缺不全的那张。他虽质问过血诏内容,但那些前朝官员当他是钟氏爪牙,抵死不认血诏的存在。
老人告退,渊澄思索片刻,重回桌案批阅卷宗。
“主子,还要叫文公子吗?”连齐站在门口问道。
渊澄嗯了声,却瞥见连齐犹豫着没走,“怎么?有事说。”
连齐便道,“文公子把京城聚贤赌庄赢了个jīng光,两天前又以王爷之名勒令全城的男风馆停业,并且遣散了所有小倌。京城里都在说……”
“说什么?”
“说王爷宠爱无道,纵容文公子欺行霸市,扰乱民生。”
赢光赌庄,又用赢来的钱遣散全城男倌,这笔别出心裁的账,怎么算也亏不到自己头上,反正自有人替他善后。
渊澄支额浅笑,满心的郁闷一扫而空。
连齐却忧心忡忡,又道,“主子,咱们王府一直低调行事,文公子这些作为怕是不妥。”
渊澄将卷宗归整,“没什么不妥的,他要不这么做,如何让明秀名正言顺地进府。”
说罢他低叹一声,感觉心里空了一下。
连齐幡然大悟。
下人来禀,说府门外一堆老鸨子呼天啼哭,要向王爷讨个说法。
渊澄吩咐连齐前去处理,事实既在,文公子脸上可遛马绝不能驳他面子,因而给老鸨们指了条明路,把原先的男风馆改成jì院,生财之道大路条条。
西厢别院。
文无隅gān了一番大事,毫不沾沾自喜,照常过得踏实,提着金笼子闲逛于王府园林。
逛一圈回房,他乏了,正趴在桌上小憩。
忽然听闻开门声,他呆了一下才抬起脖颈。若是文曲回来,大老远就该嚷嚷开。
“王爷。”
人已经到跟前,掂着个jīng致的小锦盒。
“送你的。”
渊澄放到他手里,落座,眯着眼笑。
文无隅好奇得打开锦盒,一个皎洁如明月的圆珠子,刚好够手掌装下,
“这是什么?”
渊澄叹一记,手指弹他脑门,“以为你博闻qiáng识金玉珠宝无一不通,不曾想连夜明珠都没见过。”
文无隅睁大眼又仔细瞧了瞧,不屑道,“就是个珠子罢了,没瞧出哪里稀罕。”
渊澄哀其不幸叹道,“不识货就不识货,它可比你金贵,这么个小东西价值连城。”
文无隅依然看不出价值在哪,一脸疑惑,还有点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