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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罪孽啊…”五位老臣一时之间悲愤jiāo加。死者不能复生,八载苦楚已付逝水,冤情大白却又如何。

  “或许有人不信,以为我捏造杜撰,”渊澄回头看眼叔侄二人,“无妨,你们爱信则信。”

  皇帝和安陵王震惊瞠目,不及他们驳斥,渊澄却似十分耐性耗尽七八,大阔步走到御史大夫面前,提起他官服衣领把他带到金殿中央。

  御史大夫方踉跄站稳,眼前倏而一暗,一张明huáng绸布,满满黑涩的字,那是血迹gān了的颜色,恍惚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这是适才那张血诏,左下方有一枚朱红玺印,底下数个题名,加有血指印。

  旁人或都糊里糊涂尚未醒悟,御史大夫却再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刚才怀敬王的坦言,无疑是在告诉他,此前无故出现在御史台又为他亲手呈递先帝的奏疏,也是出自怀敬王手。今日这一出,蓄谋已久!

  御史大夫盯着血诏,忽然一下老迈了五岁,脊背又伛偻几分。

  “前齐的玉玺,是否伪造,就请位列三台的御史大人代为辨认。”声音冷冷盖下,血诏被摊放在他手中。

  话毕,原本站在殿侧锦屏前的赵公公,促步走至渊澄身旁,将应该收藏于宫内禁阁的历代玉玺密档jiāo给他。

  在众目惊诧之中赵公公缓缓退回了原位。

  “赵秦,你竟敢…”皇帝大惊失色,何曾想连伺候两代君王的老太监居然也被收买。

  却闻到,“皇上,老奴在大齐司药膳房监工之职,先帝火烧养心殿时,老奴方送完药膳,侥幸得存贱命,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幼帝年少罹难,老奴惶恐数十载,只盼有朝一日亲口道出,能为幼帝和太后还有百数无辜宫人沉冤昭雪尽一份所能。”

  “放屁…”这下连安陵王也慌了,口不择言骂道。

  “御史大人,”渊澄忽地拔高声调,“可瞧出真假了?”

  “是、是真的……”御史大人支吾道。

  “大声点!”

  “是真的,千真万确是齐皇所用玉玺!”御史大人一把哭腔认命般吼出声。

  渊澄满意地点头,游目全场,“诸位大人可还有异议?”

  毫不意外地满朝大臣俱都顾盼观望,无一敢为人先,说一句认同之语。

  渊澄却不失望,敛收目光,看了眼齐明秀,把御史大夫往外引走几步。

  齐明秀收到暗示,拿出怀中两枚玉佩,提着挂绳举在身前,玉佩相互jiāo碰,发出清灵的声响,一声一声地撞在众臣紧绷的心弦上。

  “御史大人顺便也认认这两枚玉佩。”渊澄站定。

  御史大人步子缓缓拖着,一边翻看密档,一页又一页,终于他抬头盯着两枚玉佩,口中囔囔,“青鸾…紫凤…”

  百官盯着半空轻摇的两枚玉佩,温润、通透,鸾凤环缠翩翩如生,隐隐地似有紫气萦绕。

  青鸾、紫凤,见者少,却天下皆有耳闻。传说大齐初立之年,天降祥瑞,祥瑞之物恰巧落在皇宫神武广场,烙下个大坑。而大坑里,却是一枚只有四寸见方的紫青宝玉。后来大齐先祖皇帝广布告示,招揽各地能工巧匠,耗时十年余,将紫青宝玉一分为二,并雕刻出青鸾和紫凤两枚举世无双的玉佩。

  自出现祥瑞之兆,大齐近五十年里风调雨顺,天平地安。

  如今仍能看得出神武广场中央的一处石砖颜色较其他的新一些。

  而大齐末年皇宫生大火,据说青鸾和紫凤也都焚毁。

  可现下,二者正在一个少年手中,而这少年神色冷峻,透出一股睥睨一切的傲气。

  想当初齐皇和幼帝在世,就曾日日佩戴青鸾,五位前齐老臣自是认出此物,凹陷的双目激动得闪着光芒。

  “是、二皇子……”忽然殿上赵公公冒出一句不着头脑的话,戚戚悲悲的,竟流下泪来。

  渊澄语气不急不缓,隐约有些悲凉,“你们说老天是不是长眼了,养心殿那把大火,没把前大齐烧绝,当年尚在襁褓的二皇子,现在就站在诸位面前,手中便是独一无二的信物。”

  一殿静默寂声。

  那厢安陵王遍布褶皱绷到极致的脸忽地释放开,仰天大笑。

  这群见风使舵的官,不全然懦弱得让人恨,而才是最懂为官之道,没有十拿九稳的风向,他们哪肯轻易转舵,

  “怀敬王,你谋朝篡位的伎俩未免过分草率,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伪造个玺印撺掇几个人,就能成事了?可笑,实在可笑,本王奉劝你趁早收手,否则消息传到边疆,即便你扶一个傀儡登上龙椅,只怕也做不了一刻。”他说着,回头一眼,看的是皇帝。

  这话是说给皇帝听的,皇帝也听懂了,边疆五十万驻军,就是最有力的后盾。

  到此怀敬王的目的昭然在目,揭露钟武的恶行是引子铺垫,扶立新君才是他真正目的。

  噤声不语的公卿们也算全然领悟,彼此心照不宣。然而纵使铁证如山,观望仍是他们的上上之策。五十万大军,足以扭转乾坤,此刻倒戈,来日下场决计不善。

  渊澄听罢,拢眉蹙额,有点无计可施。他早该想到,对这帮人讲道理,纯属白费口舌。

  这边曲同音心知当是分明立场的时候了,正收袖欲言,却大殿外跑进个人来。

  竟是王宁为,他的举止和肃穆的朝殿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都那么活络,瞅眼齐明秀手中玉佩,抢走密档,两相端详几次,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表情凌乱地甚是夸张,他大步走到安陵王面前,举着密档记载青鸾紫凤的一页,以下犯上的姿态却看着十分的恭敬,

  “安陵王素好古玩几十年,可想而知研究颇深,文献实物俱在,且那质地雕工,明眼人都知道就是货真价实的青鸾紫凤。而这两件稀世珍宝,不在如今的皇宫里,只有在齐皇后嗣手中。”

  他说完霍地转身面朝百官,“这些证据,若是伪造,你们倒有没有本事伪造一个?诸位大人可不仅心知肚明吧,却当有眼无珠视之不见,非是心盲眼盲,而是早已失去为官的品格为人的气节!”

  素来憎恶官场括囊守禄作风不良的王宁为,在大殿外墙脚听得义愤填膺,凭着一股正气跳出来伸张正义。或许在他心里,这个官场甚至这个朝代,都需要革旧鼎新。

  只可惜,一个五品小官的话,剑首一吷罢了,能听进去的人寥寥无几。

  “臣相信怀敬王所言,拜见二皇子。”曲同音回首和徐靖云相视一眼,迈出队列,双双跪在齐明秀十步外,伏地叩首,以示臣服。

  继而加上王宁为及五位老臣,陆续可见四五个官员出列拜礼。

  皇帝眼见形势不对,心下慌乱一团,焦急地小声唤安陵王,“皇叔,如何是好……”

  “皇上且安,”安陵王轻声回应一句,转而看向远处跪地的朝臣,轻蔑笑道,“你们这些认错主子的,当心脑袋!二臣可不是好做的。”

  忽然殿外传来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老朽叩迎大齐新君。”

  俄而就见前任礼部尚书曲阳关迈进金殿,jīng神矍铄,步伐稳健,朝齐明秀屈膝叩拜。

  曾经收容自己的人,齐明秀自尚认得,忙搀他起身,“老先生请起,诸位也请起,今日之恩,我定当铭记不忘。”

  安陵王一看,连辞官数年的曲阳关都来相助,心底再是不屑,也开始有些惴惴不安,面上却还要qiáng作镇定,冷冷哼道,“你们这帮佞贼,处心积虑这一天很多年了吧,是忠是jian,二十年前的事凭你们妄下雌huáng,但是今天,你们才是乱臣贼子,沆瀣一气,图谋大康的天下,居然还敢自诩道义,以为蒙骗得了天下人吗!”

  曲阳关闻言倏不见和善之色,一身忠骨凌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是与非自有公论。齐皇后嗣,幸得天眷,天不亡我大齐。”

  他说罢停顿下,望一眼,朝臣们几乎都是一副麻木不仁模样,心寒犹临冷冬。朝至现在,已去两个时辰,若能说服也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