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吧?”渊澄低头看一眼,语气没有一丝倦怠。
“谢王爷抬举。吾撑得住,还能自己走。”文无隅惨笑道。
渊澄嗤笑一声,“没几步路了。”
文无隅扭过头看,对前路全无印象,“这是去哪?”
“一会儿就知道了。”
来的地方不是西厢也不是香阁,是座落yīn晦林间的一处屋舍。
屋里吊挂着各色刑具,俨然是个刑房。
渊澄半弯下腰把人丢地上,转身坐进狐皮椅。
一个魁梧的八尺壮汉出现,一把提起文无隅拿铁链栓木架上。
文无隅还是笑,“王爷不够尽兴吗?”
“你不是需要刺激才会兴奋,来这儿替你治一治不举之症。”渊澄也有心玩笑,
接着未等他谢恩又道,“世上怕死的人很多,不怕死的只有一种,因目的未达成而苟活,你是哪一种就不用说了。”
文无隅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淡淡说道,“吾不明白王爷指的什么。”
渊澄觉得有些无奈,自己手上没有真凭实据,此人嘴硬不认也拿他没办法,
“你没武功做不成刺客。若想毒死我,不会明目张胆把文武曲送去厨房。”渊澄踱步至他身边,盯着他静默一会儿,手指划他胸口血肉模糊的鞭痕,“所以,你受谁人指使混进王府,目的何在?”
文无隅声音有些发颤,“吾当真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渊澄彻底无话,临走前对捧着个大水桶回来的壮汉吩咐,“好好伺候文公子。”
伺候方式挺独到,用盐水将整个人淋透。
浑身的伤口碰上盐水,能把人生生痛昏。等水gān,破碎的衣裳便嵌在肉里,再将碎布快速拔出,再淋盐水。
如此周而复始,受刑的人完全可以换层新皮。
第18章
这天也是齐明秀生辰。
平时隔个三两日渊澄便会趁夜去看他,却不多作逗留,极少能在那过夜。但每年这时渊澄将在密室陪度过他一天一夜。
前些时候渊澄告诉他生辰过后,他便自由了,再不用躲在地底与青灯孤影为伴。他为此兴奋不已,朝思暮想的人是他的,大齐江山也终将光复,二十载的隐忍负重不足为道。
地面传来轻踏的足音,渊澄如约而至。
“明秀。”渊澄少见的愧色,事情不如预期的顺利。
齐明秀一听语气便知这事又huáng了,一瞬间情绪跌落谷底。
他坐回chuáng榻,低着头绞手指。
渊澄将他手裹掌心,倦色萦眉,“剩下五人声称无处可去,甘愿留在王府为仆。”
齐明秀抬头看他,“那五个人是钟氏派的?”
渊澄颔首,这次齐明秀没委屈哭闹让他有些意外,“对,也不算坏事,省的我费心去找。”
齐明秀短叹一声,缩进他怀里,“都过去二十三年了,不急这一时。”
渊澄甚感欣慰,他的明秀总算长大了。
齐明秀又仰头,一双桃花眼清澈透亮,“那个道娼怎么样?”
“还在拷问,此人嘴硬皮厚,估摸着问不出什么来。”渊澄啄了口怀中人淡粉的双唇。
齐明秀娇嗔道,“真想看看那假道什么模样,便宜他了。”
渊澄抿着笑,倒下chuáng榻翻身压上,“凡夫俗子,不及明秀半分。”
齐明秀咯咯笑起,双手攀上他脖颈,媚眼如丝,“他哪儿都不及我。”
说这厢王爷生辰文曲武曲二人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菜品上完,又不用给主子送膳,两人便窝在后厨耳房打盹。
不到一个时辰,便听闻宴席撤散。一打听方知,他家主子挨了一顿鞭子摇身变成人上人。
文曲狂喜过后才开始忧心主子的安危,他连忙跑回厢房,却不见一个人影。又跑去宴会场,只看见一群收拾场地的下人。
他提着胆向侍卫询问,得知他家主子被王爷抱走这才放下心。
可到夜里,没有主子坐镇,青牛也驱不散他疑神疑鬼的心情,于是三更半夜摸进了武曲屋里。
两人凑合过了三夜,仍不闻主子丁点儿消息。
文曲急了,仗着自己刀功了得的地位抢走给王爷送膳的差事,要去问一问正主把人弄哪了。
一入香阁,文曲先跪为敬,颤声道,
“王爷。”
渊澄打斜眼一瞧,居然是这厮,胆子时肥时瘦,真乃奇人一个,“后厨没人啦?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
文曲幽怨不敢怨,以致说话声音yīn阳怪气的,“王爷~我家主子在哪呀?”
渊澄噗嗤一声,险些被茶水呛到,他清咳下嗓子正色道,“死了。”
“啊?!”文曲不由自主地亮嗓,简简单单两个字听不懂,“王爷您说啥?”
“我说你主子死了,失血过多而死。”渊澄半真不假又说次。
文曲连声呢喃,“死了?死了?”重复五句之后他反应过来了,一脸悲愤和不信,“怎么可能?药这么多,王爷怎么让他死了?”
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他又很坚qiáng地抹掉,好似哭非他自愿,勇敢地提出要求,“尸体呢,给我看看,他死不和我们道别,我不相信…”
渊澄憋着笑,看眼连齐,“带他去。”
连齐愁眉,听命领走文曲。
绕道香阁有一座流水环绕的清雅小筑。
文曲看见主子两眼紧闭,脸色惨白地瘆人,身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他连唤两声主子,不见半点动静,终于颤悠悠地走过去扑倒chuáng前,嚎啕大哭,“主子,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和武曲咋办啊?”
发自肺腑的痛哭真可谓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他两只手无助地乱抓一通,忽然好像chuáng上的人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文曲一呆,哭声止住,吸吸鼻子,转头六神无主地问连齐,“他刚才动了,是不是没死啊?”
连齐扭头没搭理他。
文曲扁着嘴,伸出一根手指,放文无隅鼻下探气息,只见他耷拉的嘴裂开,激动得冒鼻涕泡,冲连齐喊,“他还有气呢,他还有救,快请大夫啊!”
连齐看着别处仿若不闻,可把文曲急坏了,踉踉跄跄跑到他面前,表情悲惨得吼道,“我主子没死,你赶紧叫大夫,求你了!”
连齐手掌撸脸,嫌弃得白他一眼,“本来没死,你嗓门再大些,或许会被你吵死。”
文曲眨眨眼明白过来,满脸是泪笑起来,“原来没死啊,王爷gān嘛骗我。”说着他转身向chuáng榻走。
连齐叫住文曲,“哎,他需要静养,自有大夫照顾他,你在这没用,走吧。”
文曲停下脚步一想,自己确实没有贴身伺候人的经验,还是王府派人照顾更好,于是深深看主子一眼,跟随连齐离开小筑。
被一顿盐水‘伺候’,文无隅不是习武之人,尽力扛了两天,只能昏死过去。
壮汉据实回禀,说此人的嘴像被熔铁焊死了撬不开,一开始哼哼唧唧却不喊痛,到后来跟个死人一样眼也不眨了,再折磨下去估计得jiāo代在那。
渊澄也便作罢,真把人弄死,更问不出什么。
文无隅孤身养伤半月,一步未出小筑。
多日没见文武曲,深觉想念。想归想,但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招惹王爷。
无比清净的日子,好眠好觉风景好,静坐静思耳根静,半点不觉无聊。
也正因如此,他身上的伤恢复得极快,厚厚的痂壳像穿了层老树皮。
小筑楼上有个翘角凉亭,文无隅正倚靠亭槛出神。
“独自莫凭栏,文公子伤刚好些,不宜忧思过度。”渊澄拾阶而上,来到凉亭。
文无隅不忘施礼,淡笑回道,“谢王爷关怀。”
抬眼便看见那枚拂尘坠仍挂在王爷玉带上。
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王爷还带着这玉坠。”
渊澄低头看了眼,“你的意思是应该丢了它?”
文无隅别开眼环视周围景致,“吾多嘴,王爷之物全凭王爷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