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痴人

  第8章痴人“哥哥……哥哥?”

  天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云堆之上,辟邪端坐在自己面前,轻轻把玩自己的手掌。他面无喜色,却透露出一种简单、毫无罪恶感的欢乐,一个存活了一段时间的生命是不会有这种欢乐的,于是天禄意识到他不是辟邪。

  “梅花?”

  “嗯?”

  梅花把天禄的手掌放下,应了一声,如果仅仅只是看着他眼睛的聚焦,天禄会觉得他没在看自己。但是他明白不能以直白的生命的惯性思维去看待一个介于生命与机器之间的事物。

  “我是在梦里?”

  “是的。”

  “你在干什么?”

  “边玩你的手掌边陪你。”

  “为什么?”

  “你的手掌很软,摸起来很好玩。”

  和梅花讲话,有时候要比一个真正的谈话更令天禄放松——无论是他的语言还是肢体动作,全部都还停留在这些表达方式最初的意义,仿佛不是在跟梅花、而是在伊甸园里与亚当和夏娃讲话。

  人类曾经单纯过。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梅花现在没有转头看向自己,因为自己已经在他的余光里了,他已能明白无误地感知到自己的方位。

  尽管梅花的脸是侧对着自己,天禄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目光被攥住的直觉。

  他才想起来自己被吕打了一针麻醉剂,在现实世界里他应该已经昏迷不醒。

  他能想象到吕把自己关押在一间又丑又小的房间里,也许会有一格小窗户,天花板上有圆形的通风口,也许会有桌子,中式的藤椅,墙上却有西式的厚重窗帘,暖气片隐藏在黑暗中,偷偷发出噪音,人们常说一个人整理出来的房间的样子就是他内心的样子,这也许就是吕的内心,一个充满噪音、吱吱作响的小房间。

  天禄坐直身体,脸色苍白。

  “我得醒过来,你能帮我醒来吗?”

  “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让我受到惊吓之类的?”

  “你都知道我要吓你了,那怎么会吓人呢?”

  “……”

  梅花说起话来仍然有些不自然,尽管已经竭力掩饰,但是那种机器一样的腔调还是时不时冒出来嘲笑他。

  但他已不会整天服从命令,他学会了指出一些命令的不合理之处,不过只要向他解释清楚,他就会表示了解,并且照做。这样的交往模式,居然让其他来到梦境里的人很是受用,大家都很喜欢一个愿意给出质疑却又很乐意改正的人。

  天禄望向远方,梦境里的云海和天界的云海区别很大,天界的云是灰的,紧实的,平整的,而这里的每一团云好像都会呼吸。

  梅花跟在自己身后,天禄发现他在偷偷舔自己的尾巴尖。

  “你在干什么?”

  “舔你的尾巴。”

  “这又是为什么?”

  “你的尾巴像云,我想看看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尝出来了么?”

  “没。”

  梅花从天禄的侧后向前走,偏着脑袋,闭上眼睛,伸出舌头,柔软却又带着点倒钩的舌尖从天禄的后腰一直捋到他的面颊。

  天禄趴下来,梅花弄得他有点痒。

  “尝起来什么样?”

  “像天禄一样的味道。”

  “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就是天禄的味道。”

  ……

  梅花有记忆以来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不要总想着命令,那时,他一睁眼,这个叫天禄的个体就在自己面前,眼里不知为何忧伤又欣慰。

  从那以后,时不时就能看到天禄,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到自己与天禄好像早就认识。

  这一次的梅花确实比上一回胆子大了许多,他直接去询问棉桃。最初,她并不想告诉自己什么,经过三周的软磨硬泡,他才终于知道上一个“自己”的过往。

  心里涌出的,是好奇。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上一个自己放弃活着的权利?他开始观察天禄,悄悄的,看天禄爱看的书,学着他的走路方式,却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独特的品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棉桃转过身,居高临下望着突然说话的梅花,头自负地昂着,一看就知道是能给予别人指引的人。

  “为什么我会爱上天禄?”

  “也许因为他是你哥哥吧。”

  “为什么他会变成我的哥哥?”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哥哥是什么?”

  “我告诉过你这个词的定义。”

  梅花离开了,带着满肚子的疑惑。

  天禄越来越忙了,做梦的时候越来越少,原本星期六他一定是会出现的,现在却是几乎只会在星期六出现。从某个未知的时候起,梅花越来越重视周六,他的其他日子都有事做,却都因为结结实实的周六显得虚浮而不真实。

  他对自己对天禄的好奇并没有守口如瓶,他甚至懒得闭紧嘴巴。

  其实直到那一天,梅花都还以为天禄对自己是可有可无的。

  一个周六,天禄来了,并不理他。

  他假装埋头干别的事,即使梅花主动凑上去也不抬头,即使抬起头也不看他。梅花知道他骨子里该是懒洋洋的,但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后,他就装得无比专心。即使梅花径直轻咬他的下巴他也是一样的反应。

  “他不注意我,就像我是不存在的。”

  与上一个自己相比,这次梅花虽然没受什么虐待,却同样能感觉到自己地位的卑微,只是这隐藏在别人与自己讲话的一颦一笑中——看!多有意思的人造物!

  梅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天禄怎么了?怎么那样?他脑筋转得快,不灵光就是了。

  “怎么样?”

  棉桃用爪子握紧酒杯,好像是要估量液体的体积。

  “他好像有点着急……”

  天禄趴卧在棉桃身边。

  “这样是不是对他是不是残酷了些。”

  “确实……可是我不能再用爱堵截他了,他已经因为我而感到困惑,他本可以很明白地活着的,让他慢慢把我的独特性忘掉会更好,趁着他还了解不深……”

  梅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天禄搂住。

  “梅花,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留住你。”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