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 章

  了帧数,褪去了色彩,化成记忆里暗淡灰白的静态容颜。

  她还在那张病床上,她看到的还是那片白,氧气面罩里的气流依旧大到刺耳,她仍是那个苟延残喘的肺癌病人。

  梦醒的瞬间,有种枉费工夫,功亏一篑的绝望。可这种绝望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身体太痛了,就像千万只虫子不留余力地啮噬着骨头,从骨头到肌ròu,从肌ròu到皮肤。

  连呼吸都是困难。

  路满艰难地转过头,陈女士正坐在床边丝毫不知情,她正低头慢慢削着苹果。

  陈女士双鬓的黑中夹着白,她为自己操太多心了。

  “妈……”

  路满张口叫着陈女士,只是气流声太大了,掩盖了她虚弱的声音。

  但路满似是毫无知觉,一个人独自念了很多话。

  她清醒不过几分钟,随后又沉沉地睡过去。

  路满真正醒来的时候,高烧已经退去。可她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是哪个是梦。这些天她烧得昏天暗地,有时候觉得自己回到前世,有时候又被拉回现在。

  床边的监测仪正滴滴作响,呼吸面罩里的水汽湿润了她鼻腔,身边的护士正定时监测着她的体温。

  路满一转头就看到了被隔离在玻璃窗外的陈女士。对上视线的刹那,陈女士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了。

  那天她接到路满的电话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带,就匆匆忙地飞回来。

  去医院的路上,出租车司机跟她讲着前几天某航班里有乘客患有传染病,最后整架飞机里的人都被隔离观察了。

  这则新闻她前不久也看到过,可当时收到路满发来的报平安的短信,便丝毫没有怀疑。

  纵使往日里关于传染病的报道铺天盖地,手机里、电视里、各大媒体网络都在紧急报道最新消息,可谁会想到至亲会不幸感染。

  而如今路满就躺在隔离病房里,她朝着自己扬起被藏在蓝色病号服里左手。

  即便没听到任何声音,陈女士也知道路满此时叫了她一声妈。

  路满高烧退下,陈女士跟医生沟通了半天,才被特许穿着防护服进来看望她。

  陈女士一进门,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赶来时,路满已被转到传染病院。院外多的是不被允许进来探望的家属,她得不到路满的任何的消息,心急如焚。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去找路满她爸帮忙。跟熟人谈妥先等路满烧退了,再私下带她进去。

  期间陈女士也查了不少这场传染病的病情,先是肺部感染导致持续的高温期和间歇期反复出现,之后慢慢出现咯血等症状……

  陈女士当时越了解越害怕,现在好不容易等到路满醒来,陈女士恨不得扭着她耳朵骂死丫头。

  路满的行李箱当时被一同放置到病房,陈女士从病房里的卫生间打来热水,准备给路满擦身体。

  医生离开时给路满撤下了呼吸机,后来路满听说陈女士要进来,她又给自己戴上了口罩。隔着两层口罩,路满的声音变得含糊:“妈,你怎么进来的啊?”

  “找熟人。”

  “人脉这么广的吗?看不出来啊。”

  陈女士狠狠地瞪了路满一眼:“烧刚退就这么有力气说话了?”

  “……”ok,fine。

  ******

  路满没发烧的这几天,陈女士都有过来,虽然每次被允许探望的时间并不长。

  陈女士这天来时,突然跟路满提起自己好几次在病房门口看到路满同班同学。

  “什么?”路满不记得自己有把谢邯秋介绍给陈女士,“胖胖的?”

  陈女士不带任何回忆:“不啊,又高又瘦,长得可好看了。”

  路满心里顿时知道是谁了:“来这的人都带着口罩,你还能隔着口罩看出别人好看啊。”

  “……反正就是好看。”陈女士顿了顿,“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样。”

  陈女士理所当然认为秦榛是来看家人的。

  “恩。”

  “……”

  也不知道秦榛是不是装了雷达,陈女士前脚刚走,后脚他的电话就紧跟着打来了。可当路满接通电话,秦榛却一句话都不肯说。

  最后还是路满最先打破沉默,她声音带笑:“来看我怎么也不告诉我?一个人偷摸摸地看,又偷摸摸地走掉啊。”陈女士都进得来医院,秦榛更有能力了。

  路满难得有心调侃,她模仿着秦榛的语气:“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秦榛那边愣了愣,却异常地配合,他的声音不再似以往那般漫不经心,可轻如蚊呐:“恩。”

  路满没听清,但也许听清了又不确定:“什么?”

  秦榛重复了一遍:“喜欢你。”

  这下轮到路满懵逼了,她想了几秒又问:“爱我吗?”

  “爱你。”

  路满觉得有些好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电话那头的秦榛久久没有接话,路满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想着再过几天积雪便会消融,枝桠便会冒出嫩芽,世界以它亘古不变的方式迎接春的到来。

  空气里似是飘荡着一股怡人的气息,那是阳光,浸润着新生,象征着生命。它是一黄土上含苞绽放的鲜花,是一处鸟窝里破壳而出的幼崽,不该是医院里冰冷且难闻的消毒水。

  “别喜欢我,也别爱我了,秦榛。多爱自己一点,多爱这个世界一点吧。爱自己是一切幸福的开始。”路满无力地缓出一口气,她觉得销寂了几天的体温又上来了。

  路满倒回到病床上,贴着被子汲取着微不足道的冰冷,轻声道:“用心爱自己,然后再去爱别人。没有人能一手把你拉上天堂,更没有人有能力甚至有义务去扛起你整个人生。”

  “秦榛,别让他人成为你的救命稻草,他们只是你绚丽人生里的锦上添花。”

  可此时的秦榛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溃不成军地捂住眼睛,嘶哑着声音:“我不想你死,不要让我一个人。”

  “……”路满没有说话,微阖着眼思索了片刻,又开口淡淡道,“那要跟我一起死吗?”

  秦榛没有一丝犹豫,他的声音虽轻却重,带着决绝的孤注一掷:“好,我去找你。”

  说完,他像是表决心般,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路满想,可真是个小孩。

  “骗你的,”她一扫冷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白痴,别哭了。”

  她从枕头下抽出药瓶,往手心里倒出几粒。然后直接干咽下去,任由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可这苦味深处竟夹杂着丝缕甘甜。

  许多细弱而又零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最后它们化成那个元旦夜晚的烟火,在她心中燃出点点微光和生命的篝火。

  以及那急促的心跳。

  路满有些感叹:“放心吧,秦榛。我不会自杀的,也不会死的。”

  秦榛轻声问她:“我可以去见你吗?”没听到路满的回答,他急道,“我想见你。”

  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