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道管今生,佛渡三世

  第67章道管今生,佛渡三世街道前纷攘,寺庙中静谧。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矗立其中,里外透着浓浓香火气息。一个老尼从前院取来弟子买到的草药,手握佛珠缓步走到后院,一间干净的小屋前,一个穿着道士模样的小生正等着她。

  “久等了,这是你所需的药。还有一些素斋,都可给这位施主去。”老尼缓缓双手合十在胸前,低眉沉声道。

  戕圬将拂尘别在肘间,扬眼看了看她,稍稍弯腰表示谢意,“无烬师太,果然是真正的佛家慈悲。我代这位姑娘谢过。师父也托我向您问安,若您法禅闲余得空,他老人家想请您到山上一趟。”

  无烬缓缓抬眼,双眸之间并不见神色动容,说话时仿若海面,一波不惊,“我已出世多年,世间因果,已不由得我左右。”

  说罢,她便转身缓缓地走开了。

  戕圬眼神亮亮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似乎是算出了什么,心里有些惊讶,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屋里,秋香身上叠着两三床厚实的被,六月酷暑,她却周身若寒冰一般,不停地打摆子,紧闭双眼,嘴唇都发了乌。

  她的脖颈上,密集地扎着十多个小针口,此刻正流出青黑色的血。

  “药来了,你再坚持一下。”戕圬将煮好的解药端进来,扶起秋香,一点点灌入她的口中。

  苦涩的味道入口,秋香紧皱眉头,喝完后,她躺回床上。

  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她睁开眼看着戕圬,费力地说道,“谢谢你小师傅,你又救了我一回。”

  戕圬拿出自己的药包,在她的手腕上扎针,“你现在中的这种毒,并不凶险,比起你之前身上的蛊,要差远了。怎么,你还是不考虑,成为我的弟子么?”

  秋香皱了下眉头,有些疑惑,“师傅,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适合参道呢。”

  戕圬笑了下,有些自豪地说道,“秋香姑娘,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此生主修的法门,是今生之眼。你有悟道的天赋,早些脱离尘世,可以让你解脱痛苦。”

  秋香神色低沉下来,摇了摇头,“师傅从未听我讲过从前事,又怎会觉得我能脱俗。”

  “从前事终究已是从前,人要往前走,你总是回头看,怎会知道前路如何呢。”戕圬拔掉针,将秋香的手放入被中。

  他见她神色有所松懈,继续开解道,“你此生苦难,我已经参见一二。入道,是你唯一解脱痛苦的方法。”

  秋香缓缓闭上眼,“可我有太多罪孽,道又怎会渡我。”

  戕圬严肃起来,语气稍稍有些生硬,“你也知你作恶多端,谋害贤良。道管今生,佛渡三世,若你今生不作为,任由过往左右,在佛前,你的前世和来生,你觉得哪一样配得上被佛渡呢。”

  “可是如果你能直面过往,不再隐藏自己内心的善,向道而生,不要为今生留有遗憾,你终究会体悟人生之道行,也会达到你真正的心愿。”

  戕圬的话素来高深,一般人是很难听懂一二的。但是秋香却从他的话中,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看着戕圬离开,她突然觉得,从前的罪恶,好像也没有那么难面对。

  如果能从夜念斯那里得到她妹妹的下落,再设法在保证她们安全的情况下,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他。那样,她所有的遗憾都平了,她便可以带着妹妹到师傅墓前去磕头,给妹妹许一个好人家,而后自己信道而去,一生都追随戕圬。

  寺庙是在正阳街上的,离武侯府很近,秋香从庙宇的后门出来后,戴着斗篷,从小巷中绕到了一处废旧的小院前,抬手正要开门,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

  秋香眼神警觉,并没有回头,袖中已经准备好了柳叶刀。

  来人低沉着声音,“你的故人死前,托我送几样东西给你。”

  他将一个包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而后扬长而去。

  秋香左右观察一番,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踢开那包裹,朝旁边的巷子走去。

  一连数日,秋香都在疗伤,她不断地恢复自己的功力,始终没有想起那个包裹。

  六月底,京东的茉莉开了一大片,与寻常的茉莉品类不同,这里栽种的茉莉都是紫色的,是来自北关潜薹的一种名。淡紫色的朵,金黄色的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京城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格外怡人。

  这些身上有着美丽的传说,听闻是当今的皇上视察北关时,特地在潜薹买下来的种子,将这种极寒地带的带到了京城来。

  都以为这会水土不服,开不了几年就败掉,可谁知这开落,树林也越发郁郁葱葱,细细一数,这居然也开了整整十年了。

  只是从兰氏一案以后,京东的这片茉莉林再也没有人照料过,纵然香气再郁,也终究没换来圣驾回眸的一刻。

  在这样一个可以堪称是浪漫的时节,京城确实有两件大事,姑且称之为喜事。

  彼时覃武侯府上下,除了病倒的覃霄贤以外,都在准备着两份贺礼。

  哦不,应该是三份贺礼。不久前宫里刚传出小道消息,说夜皇已经通过了文武百官的请求,会在七月初七宣布储君的人选。夜家三百年前的承诺就要兑现了。

  覃雨望站在院中,看着手中这本厚厚的红帖子,眉头发紧,柳叶手里还抱着几十本子,都是这一批要参加甄选的秀女。

  作为已婚世家女子,需要和宫里的内务府一同参加秀女的德行甄选,美名其曰是为了提高质量,其实就是为了平衡世家的关系,毕竟家家都盯着选秀,想要让自家的人进宫好谋得一席之地。

  只是此次覃氏并没有女子参加,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上报秀女名册的贵族,所以覃雨望的决定,就显得格外重要。

  柳叶抬头看了一眼,“二小姐,宫里的嬷嬷说,要您明日一早到宫里去。还说得务必让夜王殿下也去。”

  覃雨望疑惑,将红贴握在手中,“为何还要带他?”

  柳叶眼神飘忽,“这,这奴婢也不知道。”

  覃雨望将红帖给她,转身朝藏书阁走去,却走到半路时,撞倒了着急忙慌的冈墙植。他明显看到覃雨望也是吓了一跳,正要装瞎往后躲,一下子被覃雨望喊住。

  “站住,”她走上前,扬起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逼人,“躲什么,你主子呢?”

  冈墙植左右隐瞒不过了,只能满脑袋滴汗地垂下头,“二小姐,夜王……夜王他已出府好几日了。他这些日子借口在藏书阁钻研,让我在门口守着,我见窗前有人影,一直没有疑他。结果我方才看到,那人影……是假的。”

  覃雨望愣了下,袖中的手稍稍捏紧,微微皱着眉头,“行了,是他想作妖,你终究防不住的。等他回来以后,你不用再跟着他了。”

  说完,覃雨望便走了。冈墙植手心都闷出了汗。

  他抬头看着覃雨望离开的方向,有点不太明白。为何她那么爱生气的一个人,听到夜念斯并没有听她话的时候,反倒这么冷静呢。

  同为夫妻,他不知覃雨望到底在提防夜念斯什么?

  回到京城时,兰氏若本想将夜念斯引到自己的府邸去,却是心思被男人发现,夜念斯在正阳街头就下轿了,独自一人走了三公里的路,才到覃武侯府门口。

  他并没有要躲的意思,而是从正门直接一路走进去,到了覃雨望房门前,他停住脚步,黑眸看着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神色中稍稍染上一丝担忧。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指尖泛红,他想推开门。

  可是一瞬间,不知是什么阻拦了他。或许是袖中藏的那一味解药,或许是他曾经给覃雨望下毒时的那种不堪。

  在去嘉裕县找江心兰的路上,他终于有时间也有机会,配置了覃雨望的解药,这枚用他的心头血的制成的药丸,可以解她身上的毒,让她不再需要他的吻,或者是任何来自于他身上的东西去维持生命。

  这样就算他刺杀萧宴的计划有所暴露,他死,她不再是陪葬。

  正想着,门从里面打开,覃雨望穿着松散的衣服,整个人无精打采,面色灰白,她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察觉到面前站着人,她稍稍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让夜念斯眸中一愣。

  他袖中的手稍稍捏紧,面上风波不惊,“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覃雨望看着他,两只杏眼便开始逐渐地掉下眼泪,带着哭腔道,“殿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覃雨望从未在夜念斯面前哭过。至少当面没有过。

  故而夜念斯从来都以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他以为自己出去几日,回来不过是受些责罚,那些皮肉之痛,早都不是被他放在心上之物。

  却不成想,是比那残忍千万倍的责罚。

  他俯身上前,抬手为她擦去眼泪,紧紧将她裹入怀中,黑眸中的担忧难以隐藏,“是我的错。我没有不要你。”

  他哪里有不要她的资格呢。在他们的关系里,他永远都是被选择的那一方。

  怀中人逐渐停住了哭声,夜念斯缓缓松开她,却就在他看向覃雨望、完全松懈的一刻,一阵迷雾猛然散开在他眼前,他眉头一缩,便浑身都没了力气。

  云雾缭绕中,有人想用这种药来控制他的意志,逼他说着自己的真心话。覃雨望坐在床前,冰冷地看着他,出口问道——

  “夜念斯,你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这熟悉的音色在他耳中变了色,像是索命的厉鬼一样声音很大很骇人,让他想到了很多很多痛苦的过往。

  他的计划,是想要保护覃雨望,让她可以平平安安,不再被奸佞所害。

  可是为什么偏偏给他下毒的人,是她呢。

  她到底,是不信他的。这世间,到底是无人爱他的。

  这种想法,让他更加痛苦,他紧皱眉头,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紧闭的眼眸中盈满了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杀,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