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瑾听见了长鱼姣有些迷茫的自问。
并未立时回应,而是推着长鱼姣去了另一处灯火幽微处。
简单的馄饨摊搭在街角,摆摊的人是一家三口,中年夫妻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看见长鱼姣和朝瑾,老婆婆眯着眼笑的很开心,声音因为年老而显得有些含糊,却藏不住她的热情,
“天热,要不要喝绿豆汤,一文钱一碗,甜。”
长鱼姣看着牙都掉光了还是很精神的老婆婆,又看着小摊前写明的,二十文一碗小馄饨。
思索间朝瑾已经指了指绿豆汤,又看向长鱼姣比划了什么。
长鱼姣有些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婆婆两碗绿豆汤。”
老婆婆应下后才有些担忧的看着眼前这一对和他们小摊子格格不入的壁人。
心里有些可惜的为他们二人多盛了些绿豆。
忙碌着的中年女子见了像是有些不开心,
“娘,怎么盛这么多,本来就不挣钱!”
妇人的嗓门有些大,声音没有藏住半点。
长鱼姣循声看去,那妇人脸上的不满写的太过明白。
一旁的男人也皱着眉,
“娘,人吃小馄饨就算了,一文钱的绿豆汤还多给啊。”
老婆婆依旧是乐淘淘的语气,只是语气里的惋惜连那含糊的口齿都藏不住,
“可怜,一个哑巴,一个坐着轮椅,年轻人呢。”
听了婆婆的话,妇人下意识往长鱼姣这处看,一眼便看出长鱼姣坐在轮椅上,另一人哑巴不哑巴的看不出,倒是那一头白发......
妇人下意识看向丈夫,她的丈夫不年轻了,他们日子过的寻常,甚至是贫苦,为此他们摆摊格外的勤快。
就是这样的忙碌她的丈夫也才白了半边头罢了,那公子年纪轻轻就愁白了发......
哎。
妇人不做声了,汉子也不再开口。
只是皱皱巴巴的脸上还让人琢磨出点同情。
没再阻拦婆婆将一文钱的绿豆汤盛满。
长鱼姣看着放在面前的绿豆汤,微笑着对着婆婆点点头,双手捧着粗糙的碗,很认真的尝这一碗并不算惊艳的绿豆汤。
朝瑾在一旁看她,见她两手乖乖的捧着碗,心里就生出一点可惜。
他想起秦渐书曾经骗他,道是幼时见过粉雕玉琢的长鱼姣一面。
玉雪团子逢人便笑,唯独见他就哭。
朝瑾在许多个瞬间都有些嫉妒曾经见过那样可爱的长鱼姣的秦渐书,又在知悉一切后更为可惜的想。
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
或者,他能亲眼见一见便更好了。
被娇养着,乖巧又白嫩的小团子,蹬着小短腿自己坐在凳子上捧着米糊糊喝的开心。
没准唇边还要染出一圈小胡子。
依照长鱼姣的性子,她大抵还要找一找镜子,瞧瞧她的小白胡子是不是最漂亮最可爱的。
想象中的画面太过可爱,可爱得朝瑾看向绿豆汤的眼神越发的柔软。
直到“当”的一声,一颗微黄的麦糖砸破了绿豆汤的平静。
朝瑾猛的抬眼看向长鱼姣,眼眶迅速飞起了薄雾。
她是不是,认出了他。
她是不是还记得。
还记得,欠他一块糖。
长鱼姣将麦糖放进月的绿豆汤中后,并未抬眼看他,只是自己静静的将属于她的绿豆汤喝完。
碗搁落的一刻,天际再次响起热烈的烟火声。
长鱼姣推着轮椅自己到了小摊外,静静仰头看着布满夜空的绚烂烟火。
不过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就将整个天际都染透。
只是被烟火染过的夜幕,又在不久后恢复了原样。
朝瑾安静的立在长鱼姣身后,顾不上看天,只是将目光投在长鱼姣身上。
在她转头的瞬间,四目相对,朝瑾听见他鼓噪一晚上,不安一夜的心忽然变的静悄悄。
苦涩蔓延,朝瑾猜到了长鱼姣想说的话。
“聚散有时,谢月公子陪我走过一程。”
【一定要分别吗。】
寂寥的眸色透过灰色兔子面具滑稽的红色眼眶显出茫然的不解。
长鱼姣点头,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既是萍水相逢,从相见时便注定了此刻的分道扬镳。”
朝瑾怔怔的看着她,看她说萍水相逢,听她说分道扬镳。
一时之间,竟不知她说的是朝瑾还是月。
长鱼姣挥了挥手,留给朝瑾有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便将欠他一次的离开时的背影还给了他。
风收云散,月在青天。
他终于是亲眼见她离去。
朝瑾独身一人的影子被月色拉的很长很长。
至眼中完全失去长鱼姣的踪迹,才沉默的坐回他们方才坐过的位置,不舍又珍重的喝了那碗绿豆汤。
真甜。
不愧是姣姣给的糖。
“你就这样走了?”
周芜带着金桔忽然出现,好像她们从未离开长鱼姣身侧。
只是金桔的脸色非常难看。
说好了她带长鱼姣看齐阳城的夜色,谁知道刚到那天一客栈,周芜忽然神神秘秘的掐指一算,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这些无缘人便该识趣!”
下一瞬,周芜就带着她不知窜进了哪里。
诡异的是,她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长鱼姣。
却又忽然的,在回首一瞬看见了孤身一人的长鱼姣。
长鱼姣也想起了周芜方才的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只因周芜还说了下一句,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带着长鱼姣自己也说不清的试探。
在回到木屋后长鱼姣并未立时睡下,而是在鬼使神差下,取了金桔三五不时塞给她的花生,独自一人坐在了月色山间。
寂静中除了耳畔的虫鸣鸟叫,便只剩下剥花生时的清脆声响。
朝瑾才踌躇中牵着擒雷循着方才在长鱼姣轮椅上留下的追踪香,小心翼翼的走到这方桃源。
待看见月色下的倩影,在长鱼姣将要转头的一刹那,朝瑾下意识的抬手将擒雷的脑袋猛的下按。
陡然被压垮的脑袋顺势被盖上了乱七八糟的零嘴,擒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正要发泄不满呢,就听见主人阴沉沉的声音,
“闭嘴,低头。”
无视擒雷蔫巴巴的哼唧声,朝瑾带着鼓噪不安的心跳去看长鱼姣。
带着早有预料的淡然,长鱼姣带着蝴蝶面具,安静的看着来人于一天明月中行近。
至身前,风吹白发落在她肩,与她青丝缠绕。
就连映在地面的影子也被他高大的身躯笼罩。
清风明月。
她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