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皇后娘娘果真是贵人

  声音越发的温柔,朝瑾将长鱼姣按在圈椅中,宽厚的大掌细心的替她试了试额上体温,

  “是有些凉,一会儿让胥院正,或者你更想让秦渐书来给你瞧?”

  说话间朝瑾用腿勾过绣墩,很是滑稽的坐下,与长鱼姣平视。

  “你不生气了?”

  清泠的眼眸透着澄澈,朝瑾在长鱼姣平淡的问语下,心不由得再软半寸。

  其实长鱼姣并不难哄,认真一些,温柔一些,她便也软和起来。

  “是朕一时想差了,朕的姣姣若有心,何须使那些无谓的手段。”

  桃花眼中的柔情带着溺人的情深,长鱼姣不甘示弱,眼尾下弯,唇角抿平,执拗看着朝瑾的眼神渐渐透出几分茫然。

  “后宫这么大,入夜难眠我也只能想到一处悟星台,我想家,想父亲,或许......”

  声音越发的轻,几乎要被藏进风里,直到许久,在朝瑾陡然加快的心跳声中,终于听见长鱼姣说,

  “或许,也有几分想你。”

  桃花色的粉红从雪颈蔓延,从毛绒绒的貂毛尾巴蔓延至小巧圆润的耳坠。

  “可你去找郁婉仪,你并不想我。”

  青涩羞怯的软声变得失落起来。

  就连耷拉下的眉眼都透着一股委屈。

  听得这一声委屈,朝瑾声音发紧,急切的解释,

  “朕不是提前三日传了消息,小凡子不曾往携芳阁来过?”

  这是朝瑾最气闷的地方,他给了长鱼姣足足三日改变他想法的时间,这只笨狐儿愣是一步都没往乾正宫走!

  分明在前朝事忙前,他甘为她着想,做了足足四日的柳下惠,拥她入眠,忍着燥意汹涌,唯恐又伤了她,叫她害怕。

  结果情浓蜜意的只有他一人,携芳阁有他没他半点差别也无。

  这样难得的温柔得不到预期的回报,朝瑾怎能开心。

  长鱼姣将他的心思猜了七八分,只能说如果消息传出,侍寝之人不是郁明珍,她自会让朝瑾享一出温柔好戏,谁让他作死?

  便如此刻,长鱼姣敛眉流露的失落尽数退却,眼睫扇动掀开,露出与朝瑾同等骄傲的眼,

  “你并不坚定的想要我,我也只是如皇上一般应对,你又为何生气。”

  朝瑾一时哑然,他似乎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个小后妃,在与他谈论,坚定的选择?

  迟疑半晌后,朝瑾突然问道,

  “如朕并不曾另选她人,你会到乾正宫来?”

  长鱼姣莞尔一笑,将朝瑾凑近的面容推开了些,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在朝瑾的沉默中,长鱼姣复又开口,

  “耳坠本是一对,我亲手打的流苏,选的珍珠,本该都是皇上的,如今,皇上只能得半副。”

  付出多少便能从长鱼姣处得到多少。

  他不坚定,便也无法获得圆满一对的耳坠。

  朝瑾拨了拨左耳的流苏,心里有着淡淡遗憾的同时又是一阵好笑。

  他知道长鱼姣聪明,却总是低估她的细心。

  许是他曾经提起过的鲜卑王让长鱼姣猜到些什么。

  临近霜降,在鲜卑的传统中,贵族男子左耳穿孔,于吉庆之日佩戴亲人所赠耳坠,是为祝福。

  寓吉祥,寓平安。

  长鱼姣应当听过这个风俗,便亲手做了华贵美丽的耳坠相赠。

  即使他让她失望,不曾坚定的选择她,她却终究是将耳坠挂于他的左耳。

  本是旖旎梦境中的暧昧亲近,于此刻彻底分明。

  她昨夜的靠近,带着冷香体温的耳坠,竟是她静默不言下对他的祝福。

  “朕今日不来,你还会告诉朕吗?”

  长鱼姣摇摇头,起身将属于她的那只珍珠银流苏耳坠仔细收纳进匣中,

  “没有如果,我也不知道。”

  没有如果。

  朝瑾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莫名令人不安。

  在长鱼姣这里,他好似没有任何特权,没有如果,做错了事就要接受她给的惩罚。

  这一次只是失去一只珍珠耳坠,那么下一次呢?

  他傲意心盛,向来不肯低头,是否在无知无觉中,就会被长鱼姣彻底剔除心间?

  时至如今,朝瑾不得不承认,他要求长鱼姣心中有他。

  他不允许长鱼姣和旁人一样,清明无心的在后宫生存。

  他于长鱼姣处耗费太多心思,若不能就此扳回一成,他心有不甘。

  朝瑾眉头深锁时,长鱼姣才悄悄松了口气。

  朝瑾的冷情和霸道出乎她的预料。

  猜到朝瑾今日会不悦,却没有猜到他彻底冷了脸是半点面子不给人留,直将人的脸面遮羞的薄布撕烂。

  当朝瑾将本该隐晦的欲擒故纵直言时,长鱼姣心里不自然的抽紧一瞬,仿佛在那刻体会到了郁明珍的几分羞恼。

  若非她心思翻转极快,将话锋翻转,从此便要落他下乘。

  让他生出轻蔑,将她长鱼姣与一众汲汲营营寻求上位的寻常后妃归为一等。

  眼角余光扫过朝瑾耳畔的珍珠流苏耳坠。

  她总爱给自己早早留下后招。

  从最初朝瑾无意提及鲜卑王,再到发现朝瑾左耳穿孔。

  长鱼姣就早早准备了这对耳坠。

  而今日情形,正当适用。

  试想当朝瑾先被她言语软化态度后,又得知她在隐晦处的细心温柔。

  佐以她前言所说的“为你费心。”

  朝瑾这样骄傲自大在她这儿却屡屡碰壁的性子,当真不会生出自得吗?

  身份天然的不平等让朝瑾永远高高在上。

  他从不用畏惧任性恣意的决定下,会失去什么。

  因为他笃定,后宫众人,皆由他掌控。

  欲擒故纵是长鱼姣初识朝瑾的目的,而她侍寝后,真正迈入后宫争斗的漩涡时,若只是欲擒故纵未免太过低级。

  她要让朝瑾在细枝末节,自我怀疑中,生出失去的危机感。

  用对皇后的信赖,白露小满等人的亲近,衬托出她对朝瑾独一份的警惕。

  在朝瑾不满,疑惑,纠结,直到最后想要驯服她对念头生出时,辅以从前种种。

  让朝瑾自己意识到,她对他生出不信任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同时又让朝瑾在此期间感受到她“挣扎”后的心软。

  便是此刻,在他觉得她心软天真时,将底线明明白白的摊开。

  坚定的选择。

  这是朝瑾面对后妃绝不可能有的情绪。

  两句没有如果都是长鱼姣在诱导朝瑾,再用耳坠不圆满一事隐晦的体现出。

  在她长鱼姣这儿,做错了选择便有惩罚。

  如今只是少一只耳坠,那么,下一次呢?

  下一次他会失去什么?

  许多事,亲自说出口挑明了流于俗套,要朝瑾自己想,自己看,好好审视自己,学会如何珍重的对待她。

  方为上策。

  只是,万事俱备,还欠东风。

  她与朝瑾二人之间的拉扯情谊,总是容易被朝瑾骨子里的霸道掩盖,若要让他真切用心,还需外人,推他一把。

  长鱼姣听见携芳阁外隐隐传来的响声,唇角微弯,如柳条抽芽舒展眉眼,脚步轻盈的向外。

  她就说,皇后娘娘果真是她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