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劳工办,悄然又遇见了昨天那个年轻人,对方还记得她,看见她来还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这是我的高中毕业证书。”
小年轻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你准备报哪个单位?”
悄然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那个养鸡厂。”
“你的毕业证书没有问题,户口本和介绍信带了吗?”
悄然错愕,“还要带户口本和介绍信?”
“那是当然,没有这两样东西怎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陈悄然灰头土脸的跑回家,弟弟正在打扫卫生。
“阿弟,你知道我们家的户口本在哪吗?”
“你要户口本做什么?”
“你别管,你就帮我把户口本找出来就行。”
陈志捷皱了皱眉,“不行,户口本可不是毕业证书,是办正事的时候才会用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悄然见瞒不过去了,只好道:“我想去应聘工作,对方要户口本和介绍信。”
陈志捷一脸惊愕,“你要去找工作?哪个单位?”
“冒西村的养鸡厂。”
“养鸡厂?”陈志捷还以为听错了,“冒西村离县城还有六十里地呢,而且养鸡厂又脏又臭,你受得了嘛?再说了,姐你可是有高中文凭的,去养鸡厂都大材小用了。”
“我知道,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冒西村是我最好的去处了。而且劳工办的人说了那个养鸡厂能给正式工的编制,一个月还有二十八块钱呢。”
陈志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正式工又如何,那乡下养鸡厂怎么能比得上省城的那些大工厂,我看你还是再想想吧。”
“不用想了,我已经决定了,与其待在家里面对老妈和梁家人,我宁愿去养鸡厂养鸡。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陈志捷撇撇嘴,虽然他不愿意姐姐去乡下吃苦,但是想到梁家人不会善罢甘休,陈悄然躲出去也好。
“户口本被妈锁在她房间的抽屉里了。”
锁了,那可怎么办?
陈悄然正暗自想要怎么把钥匙偷出来,只见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根铁丝,走到他妈的房间,用铁丝三两下就把锁芯给捅开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陈志捷不以为意地道:“大哥教我的,我一学就会,聪明吧。”
陈悄然当下就是一记爆栗,“聪明个屁,少学你大哥,尽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
陈志捷龇着牙揉脑袋。
“对了,介绍信怎么开?”
“拿着户口本去街道办开啊,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她现在连街道办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呢。
“你带我去街道办。”
陈志捷也不疑有他,反正对于姐姐的迷糊性格,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到了街道办,悄然拿出户口本开介绍信,对方在听到她要考乡下养鸡厂时也愣了好一会儿。开证明的是个上了岁数的大叔,他拿着她的高中毕业证书直摇头,连说可惜。
好在介绍信还是开出来了,悄然拿着办好的介绍信和户口簿到劳工办报了名。考试要等五天后,这五天她还是要在家忍受陈母的暴击。
晚上,陈母下班回家,看见陈悄然时火气直冲脑门。
“你还知道回来!”陈母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女儿身上招呼,陈悄然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还把他大哥推出去当挡箭牌,陈母好几次抽到大儿子身上,心疼不已。
陈母打了半天,自己先累得大喘气,眼睛里快冒出火星子了。
“你……你跑什么跑!”
“不跑,等着被你揍吗。”
“好了!整天吵吵吵,吵得我脑袋都疼了,都给我过来吃饭。”
陈父发话了,陈母也就坡下驴,暂时偃旗息鼓。
饭桌上一家人都没说话,气氛尴尬极了。陈母一直用眼刀瞥悄然,后者全当没看见,只顾着往嘴里扒饭,吃完饭把碗筷一收就躲到自己房间。
熄灯后,陈母躺在床上和丈夫说话,“老头子,你有没有觉得悄然有什么地方变了。”
“没有。”陈父每天忙着单位里的事,根本没空注意女儿。
陈母自顾自地说:“梁家上门那天我就觉得奇怪,那个梁若愚模样不错还是个大学生,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悄然明显对人家是有好感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跟仇人一样。”
陈父沉闷地回应,“我怎么知道。”
陈母没好气地道:“你就知道干活,丢了梁家那么好的亲事都不知道着急。”
陈父整了整铺盖,“梁家的亲事不结就不结,难道没了梁家我们女儿就嫁不出去了?”
“你知道个屁,梁家的女儿可是嫁了个省城当官的,要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咱们儿子指不定还能进省城工作哩。我可打听过了,省城的工厂工资高福利又好,找媳妇都容易得多呢。”陈母没好气地道。
“这不是没结成嘛。”
陈父在一旁泼冷水,陈母怨愤地道:“都是悄然这个死丫头,好好一门亲事全被她给毁了,这下我们要怎么向梁家人交代,他们不会找我们要医药费吧。”
陈母突然后怕起来,万一梁母有个好歹,那他们就算把家底都掏空了也赔不出多少钱来。
“都是悄然这个死丫头惹得祸,改明儿一定要让她去梁家赔礼道歉。”
陈母躺在床上絮絮叨叨,陈父早就在一旁打起了呼噜。
和母亲的拉锯战持续了五天,终于到了开考的日子,悄然带好文具来到劳工办指定的考试地点,县小学。
当天来的人挺多,起初悄然还当心竞争对手多,问了一圈发现根本没人报她的养鸡厂,于是放下心来,认真考试。
虽然她已经几十年没有进过考场,但是试卷上的内容都挺简单的,就语文和数学两部分内容,比起后世的行测、申论,简直是小儿科,悄然心中有八分把握能考得上。
出了考场,悄然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就等着三天后发榜了。
回到家,迎接她的又是鸡毛档子。
“要不是听街道办的人说,我都不知道你报了养鸡厂,那乡下地方又脏又差,你是想去当村姑吗?”
陈母气急败坏的拿着鸡毛掸子往悄然身上抽,这次没有陈志军当挡箭牌,悄然挨了好几下,疼得厉害,身上落了好些鸡毛。
“养鸡厂怎么了,有薪水,还给正式编制,比嫁到梁家好多了。”
“你宁愿去乡下养鸡都不愿意嫁到梁家,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也是陈母这些天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悄然回怼道:“不为什么,就当我上辈子在梁家吃够了苦,这辈子不想再重蹈覆辙。”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疯话。”陈母真是越来越没法理解这个女儿了,明明以前都很乖巧听话,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陈母脸色一变,“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
“什么?”
“你是不是在外头和别人好上了。”
悄然差点摔一跟头,陈母的鸡毛掸子抽到她身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看不上梁家儿子了,一定是在外头有人了。说是哪个野汉子把你的魂都勾走了?是不是对街卖油条家的小子?”
陈母拿着鸡毛掸子上下挥舞,“我说你怎么每次买油条,他家都多送两根呢,原来早就和人好上了。那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敢癞□□吃天鹅肉!”
悄然气得不清,她早八百年忘了那卖油条的人长什么样了,她老妈的脑回路真是清奇。
好汉不吃眼前亏,悄然看准一个空挡跑回了房间,把房门一锁,任由她妈在外面喊骂,坚决不开门。
晚上一家老小回来,悄然还把自己关屋里连吃饭都不出来。陈母骂骂咧咧,说要把悄然关家里不让她去养鸡厂,悄然全当她在放屁。
三天,还有三天,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半夜,悄然饿得不行想开门出去拿些吃的,却发现门从外边被锁住了出不去,正绝望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弟弟陈志捷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
“姐,我给你送点吃的。”
“你怎么能开门?哦,我忘了你的小铁丝儿。”
悄然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好像非洲难民。
“姐,你真和对街卖油条的好上了。”
“咳咳……”
悄然嘴里还有馒头,差点被噎死,锤着胸费劲把馒头咽下去。
“你才和卖油条的好上了!”
“嘘,轻点声。”陈志捷看了看父母的房间,转头接着道:“我也觉得不靠谱,那梁若愚再怎么差也不该输给那个卖油条的。”
悄然翻了个白眼,她是说不清了。
“对了,妈说就算你考试通过了也要把你关在家里,绝对不让你去乡下。”
悄然心下一紧,如果她不能出去就算考上了也去不了。
“阿弟,你帮姐一个忙,三天后你去劳工办看看成绩出来没。”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悄然这几天格外老实,陈母还以为她知道反省了也放松了警惕,虽然还是把她锁屋里,但是好歹一天三顿饭没落下,不用陈志捷半夜给她送饭。
到了第三天,陈志捷按照姐姐嘱咐到劳工办查成绩,大红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他找了好半天才看到陈悄然的名字。
“真的上了?”陈悄然看着弟弟帮她拿回来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得合不拢嘴。
“嘁,有这么高兴嘛,不就是个破养鸡厂。”
“这份工作是我自己找的,就算再差我也高兴。”
这是陈悄然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工作,这意义当然不同寻常。
“就算你考上了又能如何,你怎么去啊?”
“这样,明天爸妈上班以后你把我放出来,我收拾完东西就走,等他们回来我人都到冒西村了。”
陈志捷嘴角一耷拉,“你不怕妈知道以后冲到冒西村把你抓回来。”
“不怕,我给她留张字条,她看了以后一准不会追回来。”
陈志捷将信将疑,不过等第二天家里人都出去以后,他还是用小铁丝儿替姐姐开了门。
悄然整理完行李给爸妈写了张字条,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弟弟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拿出皱皱巴巴的一把零钱。
“这里是我平时省下的零花钱,一共四块五,你带着把。”
悄然心头一暖,“姐我有钱,这些你留着自己花吧。”
但陈志捷不由分说地将一把零钱全塞到陈悄然手里,“我吃喝都在家里用不了什么钱,你一个人在乡下,这些钱留着有用。”
悄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钱收下了,“这钱算是我想你借的,等姐回来,一定成倍地还给你。”
悄然说完背上行李,带着弟弟给得四块五和录取通知书,踏上了前往冒西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