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西村距离县城六十多公里,坐车要大半天的时间,路况差很多路段都不是水泥地,车子开得颠簸,车内空气又不流通,强忍着到了冒李村,一下车陈悄然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吐了个痛快。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悄然背着行李在路人的指引下到了养鸡厂。
这个养鸡厂充其量就是个作坊。又脏又乱,空气中充满了鸡屎味,让刚刚吐过一回的陈悄然又泛起了干呕。
来迎接她的是养鸡厂的负责人赵大民。悄然把入取通知书交给他,对方仔细看了一遍,便热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悄然同志,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赵大民一看就是长干农活的人,手劲特别大,握得悄然手疼。
“悄然同志,我们这正缺你这种高材生阿。”
“不敢当,我也只有高中学历而已。”悄然谦虚地道。
“别谦虚,我们这乡下地方偏僻得很,难得能来一个高中生。我当初也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哈哈哈。”
悄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赵大民热情地给悄然介绍养鸡厂的情况,整个养鸡场加上她一共五个人,除开他们俩还有两个女工,和一个送货的的老伯。
赵大民指着身边一位年轻的女孩道:“这是谢果儿,我们这儿的女职工,鸡厂所有的事情她都熟,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她。”
“你好,我是陈悄然。”
“你好,我是谢果儿,你就叫我果儿吧。”
女孩扎着条大辫子,穿着灰布衫,外头套着一件罩衣,想是刚干完活,头上还有一层薄汗,见到陌生人有些不好意思,笑容有些拘谨。
悄然第一眼见到谢果儿就有好感,这样朴实的女孩最容易让人想亲近。
“果儿,你带悄然去周围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哎,好。”
谢果儿带着陈悄然熟悉养鸡厂。
“这里是鸡舍,这边放的是成鸡,那边的是雏鸡,鸡舍每天都需要清扫,还要记得定时加水和饲料。”
谢果儿又带着悄然走到另一间屋子。
“这里是暖室,也就是孵化小鸡的地方。”
悄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暖灯照射下的一颗颗鸡蛋,透过灯光甚至能看到鸡蛋里雏鸡的模样。
“这是什么?”
悄然瞧见一旁的地下放着一筐鸡蛋。
“这是死肧蛋。”
“什么是死肧蛋?”
“就是孵不出小鸡的死蛋。”
悄然翻了翻篮子,里头得有二十来个死肧蛋。
“这些蛋能吃吗?”悄然很好奇。
“可以,和普通的鸡蛋没啥区别,就是孵不出小鸡而已。”谢果儿笑着道。
悄然眼睛一亮,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那平时死肧蛋多吗?”
谢果儿想了想,“大概有三成左右吧。”
三成……按一个月一千只鸡蛋来算,三成就是三百个。
这些死肧蛋在悄然眼里突然就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蛋了。
“这些死肧蛋平时都是怎么处理的?”
“平时都是……”
“吱呀”一声,暖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手里还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苹果。
“谢果儿,把这几天的死肧蛋拿给我,咦?你是谁?”
谢果儿赶忙介绍道:“这位是陈悄然,刚刚招到我们养鸡厂来的。悄然,这是王春华,和我们一样,都是这儿的职工。”
悄然在心里腹徘:哪一样了,看那幅颐指气使的样子,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
王春华挑了挑眉,道:“原来你就是赵队长招来的那个高中生阿。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看着瘦胳膊瘦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干活。”
悄然凉凉地回了句:“瞧你这话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地主家的小姐在挑丫鬟呢。我能不能干活轮不到你来管,那得赵队长说了算。”
“你……”
王春华顿时就瞪圆了眼,谢果儿见状急忙将那篮子死肧蛋递给她:
“春华,这是这几天的死肧蛋,足有二十多个哩,你收好。”
王春华一把夺过篮子,眼神不善地看着陈悄然。
“那个,悄然她今天刚来,很多情况还不清楚,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哼。”
王春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悄然,拎着鸡蛋篮子走了。
眼看着对方拿走了二十多个死肧蛋,悄然心里窝火得很。
这个王春华背后的“天线”看来不小啊,不管她有什么背景,迟早她会让她把这些蛋都吐出来。
谢果儿看悄然脸色不好,拉了拉她的衣角,“别不高兴了,等你待久了就习惯了。来,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东西。”
悄然被谢果儿拉着走到鸡舍的后头,见到了一只三只脚的鸡,立马就把王春华忘到脑后了,盯着这只鸡猛瞧。
谢果儿笑着道:“没见过吧。”
陈悄然直点头,前后两辈子加一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只脚的鸡,真是太神奇了。
“这鸡是什么新品种?”
谢果儿乐得呵呵直笑,“这哪是什么新品种阿,就是一只天生长畸形的鸡呗。”
“哦,原来如此。”仔细看这只鸡多出来的那只腿,比其他两只小很多,也没什么力,软绵绵地垂在后面,看样子真是天生畸形。
她还以为传闻中肯德基、麦当劳的“六腿鸡”真的存在呢。
“这种鸡平时多吗?”
“不多,一年也就碰上个两三只吧,之前我还见过两个头的鸡呢,可好玩了。”
好玩?那不是很渗人吗?一只鸡两个头,想想就恶心。
“对了,这些变异鸡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杀了埋土里。不仅是这些变异鸡,还有得了病的瘟鸡和长不大的小鸡,都是杀了就地埋掉。”
“不能吃吗?”
“不吃,村里的老人说这些鸡身上都有不干净的东西,吃不得。”
难怪,要不然这只三只脚的变异鸡也得被王春华拿回家去。
“那个王春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死肧蛋都被她拿走了。”
谢果儿抿了抿唇,“她是村支书的女儿,那些死肧蛋本来也没规定要怎么处理,她说她要,就给她了。”
“她说要就给她,那你怎么不拿。”
谢果儿笑笑不说话。
“赵队长不管吗?”
“赵队长只关心养鸡厂的出笼率,再加上村支书的关系,这些小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原来如此,看来那些死肧蛋还不好拿,但她对那些蛋势在必得。她现在太缺钱了,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她深刻的明白经济独立对于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她再也不想过伸手向别人要钱的日子了。
冒西村的养鸡厂虽然不大,但是要做的活儿挺多,每天清扫鸡舍,给食槽填饲料,捡拾新下的鸡蛋,检查是否有瘟鸡,还要查看暖房肧蛋的孵化情况,一天下来,悄然的腰都累得直不起来了。
那个王春华每天来点个卯就走,剩下的活儿都丢给她们俩。还好有个谢果儿,要不然她真得累死。
谢果儿今年刚满二十岁,是土生土长的冒西村人,上过小学认识字,在悄然来这之前,养鸡厂几乎就她一个人在干活。从谢果儿那里,悄然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原来最初村支书是想推荐自己儿子当这养鸡厂的负责人,结果在村里投票选举的时候输给了赵大民,这才退而求其次,把自己女儿塞进来。
赵大民碍于村支书的关系,对王春华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不惹事,全当没她这个人。
看来想拿到那些死肧蛋还得从赵大民那入手,毕竟他是养鸡厂的负责人,他说死肧蛋给谁就给谁。
这天,悄然和谢果儿正在打扫鸡舍,外头传来了车子的轰鸣声。两人出来看,见门口停了辆货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为首的人穿着蓝布衫,手上还拿着纸和笔。
“果儿,那些是什么人?”
“是县里肉联厂的人,他们一个月来我们这收一次成鸡。”
赵大民闻声也赶了过来,双方都是老熟人了,客套话不多说,肉联厂的人开始点数收鸡。
悄然和谢果儿负责将成鸡装笼,肉联厂的人检查完后装车,那个穿蓝布衫的人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皱着眉对赵大民说:
“赵队长,这个月的鸡怎么比上个月少很多啊,个头也不大,你这养鸡厂的工作是不是没做到位啊?”
赵大民赶紧解释道:“徐同志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的员工都是勤勤恳恳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养鸡厂忙活。可是最近天气热,雏鸡食欲差长势不好,我也没办法啊。”
那位姓徐的同志翻了翻记录,道:“上个月还有三百多只成鸡,这个月就只有二百四十只,这差得有点多啊。赵队长,这些鸡不会被你们自己人吃了去吧。”
赵大民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徐同志,天地良心,我赵大民要是偷拿了鸡厂的鸡,就让老天爷劈个雷把我劈死得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没拿,但是这成鸡的数量再上不去,今年的优秀村干部你可就没份了,说不定还要记过挨罚呢,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完上车走了。
赵大民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唉声叹气。
悄然悄悄问果儿:“这是什么情况?”
果儿小声道:“这几个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鸡的长势非常差,就算多给加了饲料也不长肉,一只只病怏怏的,连站都站不稳,像是得了鸡瘟。”
“要真是得了鸡瘟那可不得了,整个养鸡厂的鸡都会遭殃的。”
“可不是嘛。”谢果儿也很担心,“每月的成鸡数量都在下降,再这么下去,恐怕赵队长真要挨处分了。”
赵大民要是挨了处分,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得想个办法才行。
第二天,陈悄然去找赵大民开介绍信,她想去省城找农科院的专家问问,到底他们的鸡出了什么问题。
赵大民一听高兴坏了,他正愁没法子解决养鸡厂的问题,现在悄然自请去找省城的专家,如果能找到人,那就帮了大忙了。
他立刻给开了介绍信,还自掏腰包给了悄然五块钱,作为去省城的路费。悄然带着介绍信和钱,踏上了去省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