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愚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正准备收拾课案回宿舍的时候,听见有几个女学生在议论什么剪纸,隐约间还听到“梅浅先生”的名字。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女生说:“我们正在讨论梅浅先生的剪纸插画师呢。”
“剪纸插画师?”
“是啊,就是每次帮梅浅先生配插图的剪纸插画师啊,她在嶸园摆摊卖剪纸,我昨天还去买了一副自画像呢。虽然一张要两块钱,可是剪的可好了,老师你看是不是很像我?”
梁若愚拿过剪纸看了看,的确剪得很像,甚至比本人还多了几分俏丽,难怪这些女学生肯花两块钱买一张没什么用的剪纸。
嶸园……
悄然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揉了揉手腕,这些天生意好,剪纸剪到手酸,回去还要泡好久的热水才能舒服点。她从包里拿出已经冷掉的红糖米糕,用力咬下一口,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悄然暗自感叹她在做饭这方面是真的没有天赋,好不容易做了几块红糖米糕,发酵没发好,又酸又硬,长得还丑,跟块砖头一样,要不是心疼粮食,她早把这玩意丢了。
咬了两口,这米糕的滋味真心难吃,她认命地把米糕收起来,准备去买两个包子当晚饭。
她把摊子上的东西收一收正准备回去,摊子前又来了一个人。
她正收拾东西,头都没抬,“今天收摊了,请明天再来。”
面前的人没走,仍旧站着。
“请明天再……”
悄然抬头看了一眼,“来”字还没说出口,脸色就黑了。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悄然没好气地把摊子上的东西胡乱一收,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梁若愚拦住了她。
“干什么?好狗不挡道。”
梁若愚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你不是在养鸡厂上班吗,怎么会在这里卖剪纸?”
“干你屁事。”
梁若愚眉头一皱,“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一样?”
可不是仇人么,还是上辈子结的仇。
“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浪费我时间,快让开。”
“如果是因为上次我妈在你家说话不好听,我替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陈悄然一怔,她两辈子加一起还是第一次见到梁若愚向她低头道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向前一步抵在梁若愚面前,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讨厌你,讨厌你妈,讨厌你妹,讨厌你们姓梁的一家子,你们这些脏东西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再敢拦着我,我就喊非礼,看你这个大学老师还当不当的成!”
悄然一把推开梁若愚,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怔住。
他知道陈悄然对她有怨气,但他一直以为是之前提亲的事惹得她不快,可是从今天她的反应来看,怕不是这么简单,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梁若愚从地上捡起一张悄然不小心遗留下的剪纸,是一朵蔷薇花。
这个陈悄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只觉得对方是一朵无趣的小白花,没想到是一朵带刺的蔷薇。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徒然在梁若愚心中升起,他默默看着悄然离去的方向,将剪纸折好收进口袋里。
悄然边走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那个姓梁的给破坏了。她都没想去找他的麻烦,结果对方自己跑来触她霉头,真是晦气。
坐车回到师大,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正准备去吃晚饭,刚到路口就看见几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小流氓围着一个姑娘吹口哨,那姑娘牵着自行车被围在中间进退不得。
悄然本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但是今天被梁若愚气着了,刚好拿这些小流氓撒撒气。
“你们一群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个穿紫衣服发型三七开的小流氓回过头正准备发火,发现是个小姑娘,立马转变了态度,眼睛滴溜溜地在悄然身上转,流里流气地道:“呦,又来了一个小姑娘,还挺漂亮的,走跟哥哥我看电影去。”
小流氓伸手就要去搂悄然,被她一把甩开,然后反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真解气!
悄然心中的闷气顿时消下去一半,小流氓挨了一巴掌都不知道是替谁背的锅。其他几个同伴似是没见过一上来就甩人耳光的女生,都愣在原地没上来帮忙。
紫衣小流氓挨了打,眼神倏地变得阴冷,“你个臭娘们竟然敢打老子,不想活了你!”
悄然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没吃完的红糖米糕,抓在手里。
小流氓皮笑肉不笑地道:“呦,还随手带着板砖啊。”
昏暗的路灯把米糕映成了暗红色,加上四四方方的形状,不注意看根本分不清这是米糕还是板砖。
“别以为拿块砖老子就怕了你。”小流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拿在手里晃荡着走向悄然。
“嘭。”一声闷响,悄然把“板砖”砸自己脑袋上,额头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小流氓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道:“疯子……女疯子……”
后面的其他人也吓坏了,拿板砖砸人不可怕,拿板砖往自己头上砸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女人也太彪悍了。
悄然一手提着“板砖”,头上还留着“血”,披头散发地向小流氓走去,在夜幕的映衬下,活像个女鬼。
“你,你别过来。”小流氓吓得音调都变了,边说边往后退。其他人也吓得腿打颤,随后一窝蜂地跑走了。
“嘁,都是群没用的孬货。”
待小流氓都跑走后,悄然才注意到那个被堵的女生,这一看差点没郁闷死。
“原来是你啊。”
“六指琴魔”的梦中女孩……
抬杠美人牵着车,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
“你的头流血了,快去医院吧。”
悄然用手指沾了沾头上的“血”,然后放嘴里尝了尝,齁甜。
“没事,这是红糖汁。”
“红糖?”
悄然咬了一口手里的“板砖”,道:“我做的红糖米糕,味道不怎么好,但是吓唬人挺好使的。”
女生捂着嘴,强忍着没有笑。
“我看你的腿才要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那行吧,我先走了。”
悄然把“板砖”塞回包里,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一看,抬杠美人推着车艰难地在路上走着,她认命地叹口气,又走了回来。
“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就你这样走回去腿都要废了。”悄然不由分说地把自行车抢了过来让对方坐到后座上。
骑了一段路,后面的女生才开口道:“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只是心情不好拿那些小流氓撒气罢了。”
后座的人轻笑一声,“那我还是要感谢你。对了,我叫倪灵,是师大美院的学生,你叫什么?”
“我叫陈悄然,是个卖剪纸的。”
提起剪纸,两人都有些尴尬。一路无语地骑车到了医大附属医院,卻被告知门诊已经下班了,护士让她们明天再来。
悄然看了看倪灵的脚,对护士说:“请问你能联系到骨科的医生吗?她的腿可能骨折了,要是拖到明天说不定会发炎,那问题可就大了。”
小护士无奈地道:“你求我也没办法,医生已经下班了,没人看病啊。”
倪灵拉了拉悄然的衣角,道:“没事儿的,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好。”
找不到医生,悄然也只能放弃,正准备离开,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从拐角处走来。
“那个谁……靳洲同学!”
靳洲正低头走路,猛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抬头一看,竟是陈悄然。
悄然像是找到了就救星,急忙带着倪灵走过去,“那个靳洲同学,你应该认识倪灵吧。”
靳洲怎么可能不认识死党的梦中情人,只是两人没说过话而已。
“她脚受伤了,可能是骨折,你帮忙看看吧。”
靳洲一脸懵,指了指自己的胸牌,上边写着小儿外科实习医生靳洲。
“我是小儿外科的医生,你应该带她去找骨科的医生看脚。”
“护士说骨科医生已经下班了,倪灵的脚拖到明天说不定就发炎了,你就行行好,给她看看吧。”
“我不会看。”
“反正都是外科,你们儿外科不是也看小孩的骨骼发育吗,这也差不多啦,你就开个单让她去拍个X光,这总行吧。”
靳洲被缠得脱不开身,只好答应给倪灵先拍个X光看看。
X光结果出来,幸好没骨折,靳洲在悄然的胁迫下给倪灵开了一些外敷的消肿止痛药,跟送瘟神一样把她们送走了。
“刚才那个医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回去的路上,倪灵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对悄然说道。
“他有一个死党,叫裴瑞。”
后座上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奇葩。”
看来大家都在“六指琴魔”是个奇葩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
“他每隔一阵子就会送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次我过生日,他送了我一副剪纸,我一想到一个大男人用剪刀剪我的头像就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他是在给我下降头,后来我就把那幅剪纸丢了。”
悄然抽了抽嘴角,“那幅剪纸是我剪的,我也不会什么厌胜之术,你不用担心会被下降头。”
……
后座一阵安静,然后传来一句小声的“对不起。”
悄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吃饱了撑得管这趟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