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瑞看着剪影不住地点头,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剪出这样的效果,真是非常厉害了。
身旁的靳洲也暗自称赞,这剪影看似简单,但就和他们医生开刀做手术一样,没有十几年的功夫下手绝不会这么利落,这个陈悄然看着年纪和他们差不多,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手艺。
裴瑞可看不出这么多细节的东西,送人的礼物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就是讨要诗了。
他舔着脸问:“大神,那诗的事……”
“你什么时候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理工大都快被师大打趴下了,再不扳回来一成,我都没脸见人了。”
“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写几首给你。”
裴瑞激动万分,“一言为定,大神你下个星期一定要来哦。”
在得到悄然的一再肯定后,裴瑞这才拎着礼盒和靳洲一起走了。
走之前,靳洲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剪纸摊的陈悄然,他总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只是现在他还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没关系,有裴瑞这个奇葩在,想来以后和这个女孩的交集还不少呢,等着看吧。
这天收摊后悄然回到家,先是往“画中仙”的肖像前放了一个苹果,拜了拜,最近剪纸摊生意这么好,她隐隐觉得是“画中仙”在保佑她。
之后她拿出纸和笔,坐在书桌面前默写了两首诗,之所以和裴瑞约定一个星期才交稿是不想显得自己太高调,不然按裴瑞的性格,真把她当神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悄然把两首诗交给他,裴瑞读完以后差点一蹦三尺高,嘴里一直念叨着“大神”,还硬要给悄然稿费,被她婉拒了。
像裴瑞这种人,与其收他的钱不如让他欠着你的人情,人情这东西一但欠了可就不容易还了。
“大神,你再帮忙想个笔名吧。”
“你要笔名做什么?”
“唉,上次我用自己的名字把那两首诗发在学报上,名是出了,可是带来的压力也太大了,大家都等着我再发表作品。这次我可学乖了,用笔名发他们就不好找人了。”
“那你自己起一个不就得了。”
裴瑞嘿嘿一笑,“我哪行啊,还是大神你给取一个吧。”
悄然架不住裴瑞软磨硬泡,想了想,说:“那就叫梅浅先生吧。”
“梅浅先生,好有诗意的名字啊。”
悄然嘴角抽了抽,梅浅,梅浅,不就是没钱嘛……
有什么好诗意的。
裴瑞拿着诗走了,校报一个星期出一期,要等下个周末才知道这次斗诗的结果。悄然不担心,她的诗都是后世著名作家写的,怎么会输给师大那群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可事情偏偏就是见了鬼了,这一期的两大学报斗诗的结果,理工大以两票之差输给了师大。
“竟然输了?”悄然不敢相信,“对方写了什么诗,拿给我看看。”
裴瑞一边把师大的学报递给她,一边安慰道:“可惜只差了两票,不过这已经是最近这半年我们和师大斗诗最好的成绩了,要不是师大中文系新来了个姓梁的老师,他们这次肯定输。”
“姓梁的老师……”
悄然看了一下师大学报诗词专栏,第一篇《月殇》的作者赫然写着梁若愚。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能是梁若愚,他这时候应该还在县城的小学教书,两年后才会调到省城师大,怎么现在这么快他就来了?
难道是她的重生改变了梁若愚的人生轨迹?
悄然把那份师大学报抓得死紧,盯着梁若愚写的那篇《月殇》像是要把报纸盯出个窟窿。
上辈子梁若愚的现代诗写得极好,还得到过省内文坛大家的称赞,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就不写了。
不过文笔这种东西也是要成年累月打磨出来了,她就不信以梁若愚现在的水平能胜过后世那些大作家。
她快速读了一遍《月殇》,辞藻华丽,但欠缺内涵,华而不实,在质感上远不如悄然抄来的那两首诗。
但是人家胜在意境,不知道是谁给他这首诗配上了一副写意画,生生把这首《月殇》拉高了一个档次。
嘁,插画而已,谁不会。
悄然平心静气想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红纸刷刷剪了起来,没多久一张插画就剪好了。
剪的是一个提现木偶,木偶是个长发女人的形象,手脚都被红线缠绕着,努力做出挣脱的样子。
悄然提笔把这个星期的诗写给裴瑞。
《角色》
她是个疯子
在一出戏里
大哭
大笑
摔东西
歇斯底里
戏剧结束后
她回到现实生活中
演一个正常人【1
“你发这首诗的时候记得和学报的人说,把这张剪纸插画配上去。”
裴瑞先是疑惑写诗为什么还要配插画,然后一手诗一手插画配在一起看,暗叹大神果然是大神,配上这张画这首诗马上有了画面感,质感都提高不少。
“厉害,我看师大的人这回还怎么跟我们斗。”
裴瑞信心满满地拿着诗和剪纸插画走了,然后过了一个星期,拿着捷报又来了。
“我们赢了,终于赢了!”
裴瑞脸上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那首《角色》以压倒性票数赢了师大那群臭酸腐,他们理工大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悄然不关心两大学校之间的PK胜败,她只关心有没有胜过梁若愚那个渣渣。她把裴瑞带来的师大校报从头看到尾,在倒数第二篇看见了梁若愚发表的诗《水流》。
悄然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快意,能在文学方面压过梁若愚一头,这是上辈子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算她用的是别人的诗,她还是觉得很爽快,要是能亲眼看到梁若愚吃瘪的表情就更好了。
另一边,师大中文系办公室里,梁若愚手里拿着理工大的学报,正看着梅浅先生那篇《角色》。
“她回到现实生活中,演一个正常人……”
梁若愚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句诗写得很有味道。
“梁老师,难得你会看理工大的学报。”旁边走过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我听系上的学生说,理工大这期有篇不错的诗,好奇拿来看看。”
“是那个梅浅先生写的吧。”
“你也看了。”
“看了。”女老师很自然地在梁若愚身边坐下,“那首诗写得的确不错,但是我觉得不是那群理工男写出来的,他们哪有这水平,八成是找了枪手。”
“枪手?”梁若愚摇了摇头,“这个梅浅先生的诗中充满了对生活与生命的领悟,能写出这种诗的人是不屑去当枪手的。”
“是么,这人的诗有这么好?我还是觉得梁老师你写的拿首《月殇》更好。”年轻女老师不经意地往梁若愚的方向靠了靠,缓缓撩起一撮长发,淡淡的香水味飘散了出来。
自从梁若愚调到师大中文系,她就看上他了。年轻有为,诗写得好,人长得也帅,最重要的是现在还是单身,正是她追求的好对象。
“我写得好?”梁若愚自嘲地笑笑,“空有外表,华而不实,比这个梅浅先生差远了。”
“梁老师你真是太谦虚了,我这里有两张新上映的电影票,你周末有没有时间……”
“余老师,我等下还有课就先走了。”梁若愚站起身。
“梁老师你……”
看着梁若愚离去的背影,女老师气得用力跺脚。她多次暗示,梁若愚都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对她没有兴趣,或者是她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还应该更积极主动一些。
女老师咬了咬嘴唇,她非要得到这个人不可。
师大和理工大的斗诗比赛越演越烈,从原先师大单方便的碾压,到现在理工大的奋起直追,两大名校因为一个“梅浅先生”的加入,战况变得扑朔迷离。
悄然因为梁若愚的关系,现在也是斗志昂扬,掏空了脑袋里的存货,凭借一己之力,把师大众人压得死死的。
裴瑞每个星期都来找悄然讨要诗词,悄然都没算他的钱,时间长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之后每次来都会在悄然的摊上“扫货”,然后送给系里的同学。
裴瑞还告诉那些人,悄然是“梅浅先生”的插画师,那些人爱屋及乌,手头宽裕的也会来悄然摊上买几副剪纸。
这一传十、十传百,连隔壁几个大学的同学都知道嶸园里有一个厉害的剪纸插画师,许多人慕名而来,借着这股东风,悄然的生意也变得越来越好,单月收入已经能稳定过千了。
悄然的收入水涨船高,斗诗的战况也更加白热化,两边都牟足了劲对抗,两校的学生也越来越争锋相对,甚至有发展为“线下互掐”的趋势,这引起了学校高层的注意。
本来以文会友是件好事,但是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就大可不必,最后在两边领导的沟通之后,校报的斗诗比赛正式结束,比赛结果双方打平。
就这样,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斗诗比赛就在两校“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友好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而“梅浅先生”也在比赛结束后光荣地退出了江湖,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之中。不过先生不在江湖,江湖却仍有先生的传闻。
裴瑞之前都是用“梅浅先生”的笔名投的搞,所以没人知道这位先生到底是谁。有人猜是理工大的老师,也有人猜是理工大花钱请来的枪手,还有人猜是哪个退休的文坛大师,总之猜什么的都有。
这些人找不到“梅浅先生”真人,就来找陈悄然,谁让她是“梅浅先生”的插画师呢,她一定见到过真人。
悄然当然不会说出真相,不管他们怎么问都三缄其口,反正那个“梅浅先生”以后都不会出现了,就让这个秘密永远都是秘密吧。
【1选自蔡仁伟《伪诗集》—《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