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月下

  阿苏拉的精灵亲和力其实只能算一般,不要说与艾希相比,即使是马尔斯他也远远不如。在平时的学院生活里,他可以用自己的大脑和努力超过其他学员,但在施法时精灵们显然不会因此对他多抱有一分好感。

  原本就是潦草赶制的后半部分传送阵已经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精灵们甚至产生了厌恶和恐惧的情绪,开始脱离阿苏拉的掌控。整个魔法阵的点亮进度从四分之三开始慢了下来,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慢推进着,看在阿苏拉眼里仿佛钝刀子割肉。

  “你,果然很聪明啊……”阿苏拉眯了眯眼睛,锁定了不远处的墙根。在被烧焦的枯枝败叶下,明显有着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徘徊在三人的周围。

  藤蔓与土地摩擦发出沙沙声,看不见的危险气息像逐渐收拢的网一样挤压着三人,低下头的剑士们握紧了武器,而法师死死地盯着声音传出的地方。他毫不怀疑在他们传送发动前的最后一瞬,这个怪物会给他们来一下狠的,他不会放松警惕。

  阿苏拉的呼吸进入了一个极缓慢的节奏:声音有着延迟,如果想要防住这一下,阿苏拉的反应不能比敌人更慢。在这种时候一切信息都是阻碍,哪怕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也一样。

  “二、三、四……”越来越多的藤蔓靠近了这里,阿苏拉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而且除了藤蔓摩擦地面的声音,阿苏拉已经开始捕捉到了另一种震动——兽群越过大地,接近了自己的猎物。

  阿苏拉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低头看向脚下的魔法阵——即使亲和度不高,阿苏拉也是正牌的法师,总不至于一个精灵都使唤不动。眼下的魔法阵已经完全被光芒填满,进入了随时可能发动的状态,阿苏拉只要完成对精灵最后的指引就好。

  这是曼荼罗发动突袭的最后机会了。

  阿苏拉还没来得及锁定藤蔓的所有位置,不过对这种局面,他并不害怕。

  只要最有脑子的那一批魔兽没有赶过来,阿苏拉有把握让那些家伙集体跪在他面前至少十秒钟。

  终于,魔法阵的光芒达到了鼎盛,刺目的银光包裹了在场的三人,带着震撼空间本身的庞大能量接天连地,刺穿了黑夜。

  这如同指路明灯一般的行为让魔兽们沸腾了。

  一同沸腾的还有阿苏拉的灵魂。

  “跪下!”几乎在光柱冲天而起的同时,大地龟裂,比之前粗大数倍的黄褐色藤蔓如同数条黄龙咬向阿苏拉。但它们却在阿苏拉的一声怒喝之下瞬间倒地,整个嵌进了地面,形成了蛛网状的裂痕。

  光柱带着三人消散在夜空中,银光掩盖了一切,也掩盖了阿苏拉发出大喝时,艾希猛然抬起头,对上阿苏拉那变得和她一样湛蓝色的瞳孔。

  安意村北部的一片森林。

  “那个,我们现在是在哪里?”马尔斯朝后伸手,掰断了挂住自己的最后一根树枝,从离地至少三层楼高的树冠上重重落下。在他的不远处是同样从空中落下的阿苏拉和艾希,虽然传送的位置很奇怪,但所幸无人受伤。

  阿苏拉伸出右手食指,刮掉了鼻尖上渗出的血珠:“应该离安意村不会太远了,这片森林我有印象。”在他出手前的最后时刻,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几只魔兽发现了存在,他也因此被抓烂了一个小口子。

  “源流法师?”直刃刀抵住了阿苏拉的后背,艾希第一次主动开口就是带着威胁性质的质问。她的瞳孔仍然无神,但手上的剑却没有失了准头,仍然稳稳地停在向上突刺就能绕开肋骨刺穿阿苏拉心脏的后心位置。

  “对,我是‘冒牌法师’。不过学姐,如果不想受伤的话,我们不如同时松手吧?”阿苏拉轻声笑了笑,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后。他的右手此时已经撮成蛇头状,顶在了艾希的右太阳穴上,以这两人的速度,一旦出手大概率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突如其来的交锋看呆了马尔斯,让他本能地拔出重剑对准了艾希,但简短的对话让这个男人迅速搞清了状况:“搞什么?我以为全校人都知道你是源流法师!”

  “学姐可不能和普通的学生相提并论。”两人的交手最后以互相的轻轻一推为结局,分开之后阿苏拉耸了耸肩,转身面向艾希:“而且我也不知道,学姐你为什么会对‘冒牌法师’有这么大的敌意?”

  “源流法师,很危险。”艾希犹豫了片刻,最后似乎是顾忌到三人的立场,才尽可能简短地回答道。不过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很危险。”

  阿苏拉“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加上马尔斯都不够艾希一把剑打的。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艾希所指的“危险”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害怕我会对你进行诱导或者灵魂方面的攻势,学姐这副姿态还是省省吧,源流法师的攻击可不是这样就能防住的。”

  阿苏拉与艾希的谈话终止了。

  “接下来我会把情况向玉儿老师汇报,那样的家伙加上兽潮,恐怕必须要复数的魔剑士才能处理了,保守估计在一个月内那条路都会很危险。”阿苏拉伸出右手在空中一划,一片破碎的空间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撕”开,露出了远在学院的图书馆一角:“所以玉儿老师,最后一句话你听见了吗?睡在图书馆是要被扣工资的!”

  “唔呜……是阿苏拉吗?让我看看,你这张脸是怎么了,碰到抱脸虫了?”空间的另一头,披头散发迷迷糊糊的玉儿老师摇晃着坐了起来,先看了看蹲在月黑风高的小树林里的阿苏拉:“还是说你和艾希打起来了?”

  “算你猜对了一半吧,不过我不是来找你告状的。”阿苏拉晃了晃脖颈,把之前发生的一切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然后总结:“请务必在我们从安意村回来之前把这事解决掉,不然我只能多用几次超远距离传送了,这种事我可是会找老师你报销的。”

  “……请务必不要这么做,我会在一个月内把这件事搞定的!”光幕对面的老师被“报销”两个字吓得哆嗦了一下,瞬间精神了起来:“所以请你们仔细认真地完成任务,再见!”

  阿苏拉的空间裂缝被另一端的空间大法师狠狠擦除了。

  “这样一来应该算是搞定了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天亮了就进村吧。”阿苏拉揉了揉自己剧痛的眼眶——超远距离传送几乎抽空了他的魔力,现在的他光是分辨空间精灵的存在都头痛,急需睡眠来恢复魔力。

  但事与愿违。

  “喂,阿苏拉,要是学院也要一个月之后才出手解决这件事,那这个月经过那里的人会怎么样?”马尔斯从背后抓住了阿苏拉的肩膀。

  “那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经过……”阿苏拉拍了拍马尔斯的手,示意他放宽心,拖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

  “我问你会怎么样。”马尔斯停留在原地。

  “……我很抱歉。”阿苏拉也停住了,半晌之后,他才低头叹息道。

  但他口气坚决地喝止了马尔斯:“我们无能为力,而且你去了也是送死!没有我,你是回不去的!”

  沉默再次降临了。

  “那可不一定。”马尔斯沉默着拔出重剑,突然朝阿苏拉咧开了嘴:“听着阿苏拉,事情是我们搞出来的,我们就有责任解决它。”

  马尔斯头也不回地走了,风精灵拥在他身边,吹起他有些脏乱的金发和有些破烂的蓝披风,像是拱卫着自己的君王。

  “……好吧。”阿苏拉用力地抠着自己鼻梁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直到鲜血顺着嘴角流进齿缝中。他含着满嘴的铁腥味看向在一旁旁观了一切的艾希:“学姐,支线任务开始了。”

  

   埃尔文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