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菲特 Ⅱ

  拜夜鸣所赐,每天早上固定的牛肉土豆荷包蛋配白饭也化为乌有。

  不进食也能比人类坚持得长久,就算到了极限也仅仅是陷入沉睡的人偶体质令人羡慕,与之俱来的麻烦就是女王人格的夜鸣绝不会踏进厨房一步,所以一分钟前才原谅了我,现在她已经躺在我的床上再次酣睡过去。

  已经不敢再次尝试去修正人格,所以在寻找到下一次机会之前不能指望她为我做些什么。相对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调节我被每天固定的菜谱折磨的肠胃。

  至于购买便当的地方,当然是镜茗家的便利商店,昨天在交谈时已经确认了地址。我匆匆地跑进洗手间梳洗,然后回到卧室换上制服,整理了书包,向着熟睡中的夜鸣告别后蹑手蹑脚地出门。

  一大早起床就遇到这种不幸,使我出门之后就开始担心今天会不会遇到更可怕的凶兽,再加上昨天还冒出了“空军”,所以今天要注意的方向除了天空和大地,还连带上了可能会出现“水军”的下水道。结果,直到抵达目的地,都没遇上任何的危险。

  简直就是奇迹!难道说这就是古语所谓的“福祸相依”?虽然我隐隐觉得真相并不是那么单纯,只要世界和平就能令人心情愉快。

  镜茗家的便利商店处在和上学的道路平行相隔二十分钟步行路程的街路,是一家站在十字路口,抬起头就能看到写着“K.M”字样醒目招牌的中型商店,在这个经济并不算是多么景气的市区已经能算得上是气派,简直是豪华……

  未曾预料到镜茗家如此富有,我刹那间心生敬畏,迟疑了半分钟,直到肚子“咕噜”了两声,才磨磨蹭蹭到商店门前,和一位身材瘦削,穿着印有“K.M”字样白色工作围裙的大叔撞了个照面。

  看年龄和长相,猜测是镜茗的父亲,心里又是一阵紧张,犹豫着是该打招呼还是视而不见,结果在找出个结论之前,大叔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了句“欢迎光临”之后就把我丢在了门口。

  很糟糕啊这种态度!我可是客人啊店长大叔!为什么镜茗的父亲是这种冷漠的家伙!

  我在心里一边牢骚一边考虑接下去是若无其事地购物还是打电话投诉,又有谁从商店里快步地跑了出来,愉快地对我喊了句“欢迎光临”。

  全身的疲劳和不满一扫而空了!这才是基本而标准的商店日常问候!好好学着点啊大叔!

  我满心感动地朝着对我打招呼的店员转身,然后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哇啊”了一声后退了两步。

  在解释之前我要事先说明,我绝对不是BL,也根本就没有丝毫BL的倾向!之所以要发布这样的声明,是因为我确实被面前店员的容貌给迷住,不对,给震慑住了!

  大约170公分的高度在男高中生眼里属于标准身高,银色的短发犹如轻盈娇美的妖精迎风起舞,深蓝色的眼眸配合着近乎完美比例的五官组成俊逸的面孔,连缀上健壮的体魄,与其说是人类,简直就是被赋予了生命的古罗马雕塑!就算在那些西洋偶像里,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与之匹敌的存在!

  简而言之,因为容貌太完美了,简直就不像是人类——

  “是夏空同学对吧?”

  “……咦?”

  明明都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为什么你能叫出我的名字?

  “帮助学生会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把每个学生的长相都记下来了,所以认识你。虽然有些失礼,我的记忆力有时候真是让我自己都害怕呢。”

  这家伙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每说一句话都会散发出男性特有的诱惑气息——如果我是女生早就精神错乱了吧?然而头脑却比电脑还要好使——

  “初次见面,我是一年级A班的佩菲特。”

  “——!”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膛,心脏在刹那间暂停了好几秒钟。

  这个家伙就是昨天提起他的名字就让镜茗神魂颠倒的佩菲特!

  果然是完美的代名词,简直就像是为了刻意地陪衬出我的无能而存在,虽然我单方面地认定他不会有这种过分的意图——完美怎么可能会产生去和低劣一比高下的冲动?所以我心里的不爽是实实在在的。

  也难怪镜茗提到他的时候会有那种不自然的反应,相信任何女生都无法抵抗他的魅力吧?我实在是没有资格去嫉妒什么,所以昨天无端地对镜茗发脾气实在是粗暴无理,找个机会去向她道歉吧。

  “刚才进去的那位是店长,镜茗同学的父亲。不过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有些糟糕,在镜茗同学面前请千万不要提起这个问题。”

  “……我明白。”

  所以刚才会用那种态度和我打招呼啊?误会了你真是对不起,店长大叔。

  “那么,夏空同学想要买些什么?”

  “喔……!早餐,还有午餐的便当。”

  差点就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了啊!我心慌意乱地伸出双手比划,感觉自己此刻的模样和动物园里索要食物的猴子相去无几,而佩菲特毫不在意,转身来到便当柜台挑选了分量适中的两盒,朝着我端起较小的那一份:

  “作为早餐的这一份要热一下吗?”

  “不用了,这样半温半冷的就好。”

  “很有趣的习性呢,和镜茗同学有些相像。顺便一提,镜茗同学今天六点钟就跑步去学校了,虽然嘴里说是想要强化体能,其实是因为某些原因,心里非常的开心吧?”

  别有意无意就把镜茗的事挂在嘴边,会让人误会你是在炫耀和镜茗的感情!我可不想要把“帅哥都是花花公子”这种定理强加到你的头上,所以请你也能自重一点,自重!

  “是因为夏空同学加入了社团的缘故吧?”

  “是因为我?”

  因为我,确切地说是因为我加入了社团就开心得丢下自行车跑步上学?虽然会让我多少有点感动,这种可能性大概也无限接近于零吧?一想到刚才店长大叔那张臭脸,“父女两人吵架女儿气得扔下自行车跑步去学校”更可能吧?这个完美的家伙意外地不擅长撒谎……

  “其实我也不能完全肯定,至少,昨天和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确实非常的开心。”

  “原来如此。不过,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啊,佩菲特同学。”

  “哦?”

  一不小心就摆出了胜券在握时的大侦探模样,佩菲特也因为遭到我的反驳深感意外,足以令空气都停止流动的微笑中分明地交杂起了惊讶和不安。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胜了一局,我接下去的反应简直有些得意忘形:

  “仅仅是加入了一个社团成员,而且新人还是一个各方面都糟糕到让人绝望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不值得镜茗同学变得那么开心吧?”

  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得意的?最让我不解的,一提到“各方面的糟糕”,不但不会有多少失落,反而会不明所以地兴奋起来,简直像是天生就被强加了M属性。预料之中,佩菲特的情绪也有些奇妙的波动:

  “所谓的‘各方面都糟糕’,说的是你自己吗夏空同学?硬要那么说的话,在学校里我确实是听过各种关于你的传闻,从学业到运动。”

  遭到了华丽的反击!我还没有从刚才的获胜气氛中彻底清醒过来就遭到了华丽的反击!

  不愧是完美的化身,杀人不见血的天才,和他对峙产生的实力落差感,就像是LV1的冒险者刚离开初始的村庄就碰到了最终大魔王,无论选择攻击、防御还是逃跑都会被百分之百一击必杀,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对方慈悲……佩菲特确实没有趁势追杀:

  “不过就这样认定‘让人绝望’还是太早了啊,夏空同学。”

  “……喔!”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不管是一处还是许许多多,只要是‘人类’……不,只要是‘活着’的生命就一定会有弱点的,就像你不能强迫老虎去飞行也不能强迫老鹰去潜泳,区区的弱点不值得你去否定自己的价值。”

  就连劝慰也是天衣无缝,你的完美到底要达到怎样的程度?

  虽然他的眼神和口气都不带一丝一毫的揶揄嘲讽,或许是因为被他同情,也或许是看他的笑容不顺眼,再加上他有意无意地强调着“人类”、“活着”这些词汇,让我不自觉地陷入了“把你当成人类真是悲哀”这种被居高临下的挫败感——

  很抱歉我就是这种虚弱无力的丧家犬!你这种完美的家伙,原来和我的那些同学也没有任何的分别!不过,如果你以为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让我精神崩溃就太天真了!我还不会把你这个才一面之缘的区区佩菲特……

  “欢迎光临!”

  无声的精神反击被强行阻断,既然有客人光临,我只能让开到一边,抬头一看,客人竟然是穿着同校制服的某女生三人组,虽然不是同班互不相识,不过从她们投射到我脸上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渗透出了惊诧和鄙夷,看来就算叫不出我的名字,也不影响我在整个澄川高中里威名远扬?

  幸好这样的尴尬仅仅持续了两三秒钟,女生三人组的注意力就转到佩菲特身上去了。完美的家伙就在女生们堪比重度精神病患者的尖叫声里完成了和我同样的早餐便当交易后,摆着偶像的潇洒笑容伸出手去挡住了她们手机的摄像镜头:

  “大家——真人总是比几张照片来得更有生命力,不是吗?”

  理所当然的又换来一阵尖叫。举手投足,哪怕是拒绝,都会受到狂热的追捧,果然是偶像级别的待遇,当然,在三人组离去的时候也不忘记顺便为我送上再一次的蔑视。脱身出来的佩菲特对此视若无睹,为我送上面对客人时同等魄力的微笑:

  “让你见笑了,每天都会遇到这种场面,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男性公敌了吧!故意想要在我面前炫耀对不对!”

  ——可惜这些失礼的讽刺不能说出口,我只能尽量维持着不以为然的心情随口敷衍了一句“还真是辛苦你了”,佩菲特依然没有因为我话语里一目了然的嘲弄改变脸色:

  “说起来有件事我还没有问,夏空同学对镜茗同学,不,对怪研社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看法?”

  因为问得一本正经,反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佩菲特压低声音,脸色不明所以地覆盖上一层阴霾:

  “镜茗同学对‘怪异’的兴趣似乎有些过分了。虽然人有好奇心不一定是坏事,不过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的也是。”

  我可是对“怪异”毫无兴趣甚至敬而远之,都不断遇到麻烦啊!佩菲特的担心绝不是庸人自扰,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我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忧虑。

  得到了我算是“同一阵线”的答案,佩菲特的脸色云散雾收: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帮助这位社长吧!如果她遇到不必要的麻烦,作为社员的我们也会过意不去的。”

  “确实如此。”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总算难得地达成了共识,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他会增加多少好感,就像我无法阻止第二波的客人——依然是同校女生也依然对我抛来“一大早撞见这个家伙真不吉利”的目光。

  不耐烦的心情猛烈喷发,我挑衅似的提高嗓音向佩菲特告别,却得到了“请等一下我也快到上学的时间了一起去吧”这样意外的回应,让我刹那之间被女生们“这家伙真是太不知羞耻了”之类满是怨恨和嫉妒(?)的私语刺得千疮百孔。

  

   夜禁诗梦见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