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 Ⅱ

  “呜哦哦哦哦————!”

  非职业女自行车手发出男子汉的怒吼声,用力蹬着脚踏板,在离老虎的脑袋最近的距离猛拉车头,整辆车子潇洒地腾空而起,掠过老虎的脊背向前疾驰。

  这已经是第三次转向并和老虎展开相反意义上的追逐游戏了。从起点向终点,接着又返回到起点,回环的螺旋漂移自行车版……完全弄不明白她的用意所在。站在后座的我时而随着车身腾空,时而因为落地的重击眼冒金星,就如同踩着冲浪板在海浪的**下死命挣扎,五脏六腑都差点要整个翻转过来。即使如此,我也不敢有半句的怨言,否则说不定就会被发怒的班长大人一脚踹下……

  “啊——!不愧是百兽之王,还真是难缠啊,夏空同学!”

  还没有甩掉吗?我费力地转过脑袋,果然老虎就在离车子不到五米的距离神出鬼没。

  这家伙在追我的时候果然没有尽全力,完全就把我当成是猴子耍了嘛!应该说,就算是现在,也只是在和我们做游戏而已吧?

  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找我玩家家酒,不过你可是老虎啊!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游戏我都不会奉陪的!真是抱歉了——

  “对了!我说夏空,难道现在动物也流行COSPLAY了吗?”

  “……啊?”

  “你在装什么傻?老虎脑袋上那两只角是怎么回事?”

  “大……大概是这样吧!”

  “有这种兴趣的动物管理员还真是恶趣味呢!等下我一定会向市政厅投诉的!”

  最好不要——你也会被当成是中二病患者的。

  “先甩掉这只笨蛋老虎吧!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魅力吸引了,总是追着我们不放!话说回来,一大早出门就被老虎追赶,你的运气是不是太奇妙了一点?”

  “我也有相同的想法!”

  那只老虎只是在追着我而已,可不是被你的魅力吸引啊!虽然我确实也在怀疑“运气”对最近的我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定义。

  “抓紧了夏空!接下来就要表演让人脸红心跳的镜式狂热舞蹈了!看我的决胜一击!”

  “狂热舞蹈还有决胜一击是什么……唔啊啊啊——!”

  自行车突然转向之后再度腾空而起,这次的目标居然是道路一边的围墙?那么狭窄的水泥砖砌通道上怎么可能行驶啊!

  不……如果是镜茗的话或许就能做到。

  虽然今天还是第一次搭乘她的自行车,全身上下唯一能算得上可靠的直觉告诉我,事实上她和自行车完全就是一个整体,不,也许这辆自行车就是她的分身,或者就是她的使魔,或者……就是她身上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果然我还是逃不了中二病症的支配嘛?说不定我还是个狂想症患者?

  “呀哈哈哈——!果然是如履平地!我确实就是个天才!”

  自行车在围墙上轻松地突进,跳跃,再突进,再跳跃……明明每道围墙都不会超过十米长短,对自行车来说不过是几秒钟的路程,偏偏却都像是长出了肉眼看不到的吸盘,把车子紧紧地吸附起来,而任凭镜茗表演“狂热舞蹈”。就连在地上追击的老虎都目瞪口呆,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不过,还是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真是——死脑筋的家伙就是喜欢直线冲刺!至少也学会审时度势而放弃嘛!”

  “因为它只是一头老虎而已吧?”

  “漂亮的吐槽夏空同学!下次文化节的时候我会考虑和你搭档演出相声的!”

  我才不要——

  “抓紧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对面的屋顶!”

  “开……开玩笑的吧!喂————!”

  接下去的目标不会是天空吧?不过在我发射吐槽之前,车子就毫无预告地飞了起来——

  “看我的镜式甩尾————!”

  “————!”

  因为过分的惊慌喉咙也跟着窒息了!

  骑着自行车在别人家的围墙上甩尾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次飞跃的幅度比起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夸张——因为目标是屋顶!

  首先是向外延伸的窗台,前轮停留在窗台上时已经再度顺利地调转了车身,借着惯性向前滑行了一步之后再度拉起,整个车身如同喷射的火箭向着对面的屋顶冲刺——

  一刹那间,只觉得屋顶的边缘离我们似乎有着遥不可及的天文单位距离。我的心里立刻就充满了就义前的觉悟,不,绝望:

  “这也算是甩尾吗!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吧——!”

  “没志气!”

  手肘向后直击命中我的侧腹,疼痛如电流袭遍全身,使我的神经连着肌肉一起收缩,身子稍稍向前低俯了三十度,下巴几乎就贴在了她的后颈上,双手也不自然地从她肩上滑落。为了不致于失去平衡,我本能地把双手绕向她的上身——

  “咿——!”

  镜茗好像发出了惊慌的叫声?不过我现在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鼻子里不断钻进来自她肌肤的体香让我神智错乱,双手也好像摸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现在可没有时间再去确认到底碰触到了什么,只是死命地抓紧再抓紧。腾空而起的自行车,果然也不负众望地降落在了刚才看起来还是遥不可及的屋顶上。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这果然不是普通的自行车对吧?

  总之,费了这么一番折腾,上演了一出惊险活剧之后,老虎已经被我们抛在了脚下。

  “笨蛋老虎——!有本事你就爬上来吧!”

  停下车子的镜茗朝着老虎扮着鬼脸,看样子我们已经是彻底安全了——如果这头老虎确实不会爬树的话。

  明明从电视上的动物节目里得知老虎其实会爬树,也明明在附近就有一棵大树直通屋顶,幸运的是,至少眼前这只好像不会,看来就算是长着角的虎形凶兽也未必就得到了百分之百的遗传。仰着脑袋朝我们怒视了足足有两分钟,老虎总算是放弃了追击,向着我们用力地甩了两下尾巴——大概是“你们给我记住”的意思——然后心灰意懒地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不过,还真是丢脸,瘫软在屋顶上的我,现在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两分钟后,因为刚才不慎抓到镜茗的胸部,我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五分钟后,体力耗尽而在屋顶陷入困境的我们两人不得不拨通电话向消防局求助;十分钟后,消防队的车子在路边停步。顶着屋主的抱怨和路人们的嘲笑,队员们熟练地架起了梯子,把我们两人连同自行车一起救了下来,然后摆着职业的笑容把我们送上车,一路带到了最近的警察局……

  “怎么又是你这个家伙!”

  不出所料,为我们做笔录的警察大叔正是不久前接到我“有怪物每天都在追杀我”的报警后大骂我是中二病患者并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的那一位,今天他的脸色似乎也并不友善,令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朝着惶恐的边缘滑动:

  “实……实在是很抱歉……”

  “赶快说明吧!为什么会爬到别人家的屋顶上去?现在的年轻人谈情说爱都不会选择合适的地点吗?如果说你们是想要去偷窃,就马上把你们送进监狱里去!”

  看得出来,一见到我,他的脾气就变得糟糕之极,明明只是做个简单的笔录,却像是已经把我们当成了偷窃未遂的现行犯。这种气氛下要是照实明说“为了逃避老虎的追赶只能骑着自行车冲上了屋顶”,说不定会被他在暴怒下用警棍好好地招待一顿。不过除此之外,一时之间还真的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真为难啊……我的额头满是急躁的冷汗,坐在我旁边的镜茗突然大大方方举起了右手:

  “实在是很抱歉,警察大叔!我们下次一定会注意,所以这次就请原谅我们吧!”

  喂喂!“下次会注意”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在默认我们是在屋顶上“谈情说爱”吗?

  看不出来,这位班长大人看似平静深沉的背后,其实比我还要冒失呢……才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向警察大叔解释清楚,不然我们真的会被当成一对毛手毛脚的笨蛋恋人——

  “嗯……嗯哼……这样的话……也不算是不可原谅的过失……”

  摆着一脸凶悍的大叔居然向着镜茗妥协了?怎么可能?镜茗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了一句“请原谅我们而已”吧?这么说来,这位光是外表就能让犯人魂飞魄散的大叔,其实对青春少女没有足够的抵抗力?

  再换个说法……难道他是萝莉控?

  唔唔唔——光是想想就觉得如同置身于雪山里,浑身发冷……

  “不过,就算是例行公事,至少要把事件记录一下,也就是说,至少要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爬上屋顶去的?而且还带着自行车?这恐怕不是用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去了’能解释清楚的吧?”

  问得好啊大叔,真是一针见血!我刚才还真的是误解你了,把你想象成萝莉控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啊!大叔想喝点什么?咖啡可以吗?我出门的时候正好有带着——”

  “哦哦——这么一说确实口渴得想要喝点什么了,谢谢你了小姑娘!”

  喂喂!接受犯人的贿赂可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啊大叔!不要被这种小手段就收买啊——

  无视我心里的抗议——应该都表露在脸上了——大叔接过镜茗手里的罐装咖啡,毫不客气地倒下了一大口,之后又是轻松的一声“呼哈”,恶鬼一样的脸一下子就平和了下来:

  “最近医生也建议我多补充一点糖分才能应付连续执勤,你还真是有心啊小姑娘!看你的样子,是哪个学校的高中生?”

  “私立澄川高中的一年级生,我的名字叫镜茗!”

  “哦哦——澄川高中的镜茗同学是吗?真是活力十足。我像你那么年轻的时候,也是充满活力地到处闯祸,砸破别人的花盆或是偷走别人家的萝卜……年轻就是用来惹是生非的资本,这么说没错吧?啊哈哈哈!但是你的书包里为什么都是饮料罐头?课本在哪里呢?”

  “呀!这都被发现了吗?大叔的眼力真是厉害!”

  “因为大叔我是警察嘛!”

  “简直就是专业的侦探嘛!无论什么样的犯人在大叔面前都无所遁形吧?”

  “在那之前犯人就已经放弃任何无谓的抵抗了!啊哈哈哈哈!”

  “说得没错!”“就是就是!”“真的很帅!”“太了不起了!”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镜茗的嘴里不断地冒出如此这般的恭维,肉麻到令我简直要泪流满面。不过,也多亏了这番夸张得毫无底线的吹捧,直到我们离开,用来笔录的纸上都是空白一片。

  看来对这位班长大人,有必要改变我的看法才行。她并不是像我一样冒失的家伙,而其实是擅长和各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的天才吧?

  

   夜禁诗梦见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