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屋脊

  “呵呵……”一袭黑衣的少年立在年久失修的铁质大门前,透过缝隙望着不远处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不知道他身处何方,不过科珀曼的高墙看似近在咫尺,那么说,这就是隔离贫民与市区的界限处。

  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从来不会在他脸上消散,而且现在看起来,这份笑更接近冷笑。掀起兜帽戴在头上,双手插回裤袋中。面对厚重的铁门,直接从其中穿了过去!就像穿过寻常一道空气。

  顺便一提,无人察觉。

  ……

  “以前的你?”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情报。

  “是。”恪颔首,过去的片段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些再也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绝对称不上“光彩”。恪对自己的过去问心无愧,然而,一旦“曾经是”,这一生或许都很难再摆脱阴影。

  “那是、一个、组织,我们是、其中的、杀手,被、培养的、刺客。”恪用着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极力压抑内心的动荡。因为她知道,说出这个事实就有很大的可能遭到强烈的排斥。这也是从“组织”中逃出来之后第一次对人袒露心声。

  (没关系,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这么想着,恪闭上了双眼。因为这个原因,自从跑出来之后从来都没敢和任何人主动打什么交道。今天讲的话、做的表情恐怕比这几年加起来都还要多。她已经觉得挺满足了。

  “……”一片寂静。小鱼和黄懑姬都静止了一般一声不吭。

  恪没有睁开眼,她不太想看到她们失望或者恐惧的表情。毕竟,没有人愿意跟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那类人相处。尽管对恪来说,挥刀这种事只会在被强迫的时候强行出现在练习用的尸体上。杀人?她根本就没有真正成功过一次。

  “呐……”小鱼忽然拍拍恪的肩膀。

  “诶?”

  “刺客……是什么意思啊?”

  “噗……”黄懑姬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既是在笑,小鱼这丫头那可怕的单纯;又是在笑恪:“你是杀手?一个会被我吓到的杀手吗?”

  “那个,杀手、刺客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小鱼看着鸡学姐似乎略知一二的样子,于是凑过去问。

  “就是把干掉别人当做任务的家伙,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黄懑姬毫不忌惮地讲出这句话。

  “诶诶!是这样吗!”小鱼被黄懑姬那略显吓人的说法吓得不轻。

  见到小鱼这样的反应,恪其实还是有些难过……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是第一次“害怕”被人讨厌……准确的说,怕被小鱼所排斥。

  “瞎说!”小鱼有些生气,在仔细“检查”恪几眼之后,“根本一点都不像!”

  “我话还没说完呐,你急什么……”黄懑姬耸耸肩,走到恪跟前双手抱胸,盯着恪,接着讲:“但凡曾经手刃过人的性命,不管是人类还是野兽还是ROT,身上都会沾染上血腥之气。杀人越多,杀气越浓重……但是杀人无数的熟练杀手能够学会收敛杀气,不靠近是感受不出来的。”

  恪的双眼在小鱼和黄懑姬之间轮流扫动,被她们完全出乎意料的表现搞得有些懵。见状,黄懑姬慢慢坐下,达到恰好与恪平时的高度,继续讲:“但是你说你,跟哪个沾了边的?从你的身手看来,也不像是什么菜鸟,但是……你,从来就没对人动过手吧?”

  “嗯、嗯……”

  “所以说~~这不就完了!人都没杀过,还好意思叫自己刺客,我又不是没跟真正的杀手打过交道,想骗我?谁信呐!”在“信”字讲出口的瞬间,黄懑姬对着恪轻轻一眨眼,并且会心地一笑。

  “谢谢你……”恪抿着嘴唇,微微颔首轻点头,脸蛋上竟然泛起淡淡红晕。

  “对嘛!我就说,”小鱼变得很兴奋,要是学姐不再怀疑恪是坏人,那肯定再好不过了,“恪一点都不可怕!要说可怕……刚才门外那家伙还差不多!”

  门外那家伙……恪心头猛然一紧。小鱼要是不说的话她还没想起来,那个人,自己刚才绝对没有看错,他是在像自己招手。那么说他在哪里见过自己?如果是“组织”的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恪不记得当时的组织中有男性的成员,领导级的人中就更不会有那个家伙。

  “话说回来,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一个合格的刺客,可能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要杀的对象面前,然后搞那么大动静吗?”这一点让黄懑姬十分费解,到头来,恪和小鱼都没有生命危险,“难道是个菜鸟?”

  “他、似乎、知道我,我、看到了、他的、动作。”恪摇摇头,“我、根本、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好厉害……”

  恪不禁沉思,他是专门来除掉自己这个叛徒的吗?那他为什么要丢一个炸弹给小鱼……那样的话自己明明就有机会逃走。那么说,他的目标要么就是小鱼;要么,他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先弄死看起来跟自己有关系的人,再慢慢“玩死”自己。

  不管他是何种目的,对小鱼都是绝对的不利。那现在的处境就显得有些危险。恪不禁担心地抬起头,对黄懑姬说:“学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比起怎么样,你的腿没事吗?”

  “诶?你的腿怎么了吗?”听到黄懑姬这句话,小鱼立刻凑上来,不过被黄懑姬一巴掌摁在脑门上摁了回去。

  “看什么看!给我转过去不许看,少儿不宜!”黄懑姬并不是想要真的对小鱼很凶,只是,万一恪伤得有些严重,她肯定会被吓到,而且肯定会担心得不得了。

  “哼!不看就不看!讨厌的……鸡……”小鱼撅着嘴,气呼呼地跑到窗台边趴下,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其小声。

  “还好,等、一会儿、应该、就没、问题了。”恪故作轻松地说。

  “……”黄懑姬半信半疑地敲了一下恪的大腿。

  “呜!”钻心的疼痛险些没让恪哭出声来,整个身体都因此抽搐了一下。

  “你这叫过一会儿就没问题了?”黄懑姬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呵责之意,看着恪强忍着声音的可怜模样,颇为心疼。眼睛顺着看下去,望着恪的左膝,上面明显的青於令黄懑姬也不禁皱眉。

  “真的、没关系,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每一次、都会、好起来、的。”

  习惯了?每一次都会好起来的?恪用着颤抖的声音讲出这句话,黄懑姬这才重新注意到她身上的绷带,瞬间恍然大悟!那她的意思是,这些都不是什么奇异的装饰,而是货真价实的伤痕咯?

  (呼呼……)这种形式的怒火好久没有在黄懑姬心中出现过了。她说每一次会受到这种伤,然后每一次都是自己慢慢恢复的?换句话说,那个“组织”或许根本就没管过她?不管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都该庆幸恪已经不在那里,这种组织实在是有些偏离“人道”。

  但是就算知道恪只是在逞强,现在也无济于事,总不可能现在跑出去找医生。再说……没有钱。

  (也许,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呢?)一个念头忽然在黄懑姬心中萌生,“恪,你来到这里有多久了?”

  “……”恪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太、清楚呢。不过——”

  恪抬起手,指着对面用来糊窗的一张海报,对黄懑姬说:“来的时候,就有它一模一样的纸了。”

  黄懑姬回头看过去,那是一张便利店大减价的海报,日期说明它来自六年前。

  也就是说,她来这里至少已经有六年了?却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这样过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么孤苦伶仃的日子?

  知道这句话为止,黄懑姬心中就彻底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把自己考核合格的名额交给恪,让她和小鱼一起前往新城,不管怎么说,即便是被淘汰,那也好过继续在科珀曼这种地方受罪下去。

  “那条鱼,给我过来!”这样的话,就可以告诉小鱼这个好消息了,至少黄懑姬是这么打算的。

  “呼呼……”小鱼故意把头一偏,趴在窗台上假装没听到。

  “哟嗬?”黄懑姬柳眉一挑,快步走过去,直接捏住小鱼的脸蛋,疼得小鱼哇哇叫。

  “呜哇啊啊啊!放、放开我!”

  “啊?你刚刚说什么?”

  “对、对不起哇!”

  “哼……”黄懑姬松开小鱼,得胜似的向她挥了挥拳头,“跟我来这个,皮痒了是吧!”

  “略!”小鱼揉了揉脸,朝黄懑姬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一溜烟跑到恪左边身旁抱住她的手臂,“充满敌意”地瞪着黄懑姬。

  黄懑姬自然也不可能去真的和小鱼生气什么的,白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窗外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小鱼和恪见到她立刻万分警觉地闪躲到墙后,睁大了眼睛在偷瞄着什么。

  “呐,鱼,你们刚才看到的人,穿得什么样?”

  “和我、差不多。”恪指着自己的陈旧的外套,“但是更黑。”

  “哦哦!而且还是个讨厌的男的!”小鱼赶紧补充。

  “是么……”黄懑姬死死盯住楼下的一个黑影——双手插在裤兜中,黑色的兜帽覆盖在头上,若无旁人地在观察着自己周围的景物。不过他好像还没有看到这个地方来。

  (没想到竟然找到这种地方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黄懑姬心中充斥着一百个问号。不知道那个人见没见过自己,但不过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和小鱼她们认识。即便如此,黄懑姬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那人能找到这里,就未必不会“顺藤摸瓜”,肯定是有着什么手段的!

  (奇怪,那个徽记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黄懑姬注意到了少年背后的标志,血色的一个字母“R”。只见少年盯着与黄懑姬所在的窗口相反的位置,脸上似乎还露出一点点笑容,然后朝着那里踱步而去。

  “奇怪……”这样的人、来得如此安静,肯定会有些人想上去找点麻烦什么的,这里可是那些恶霸的地盘!但是仿佛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地上的人该怎样还是怎样,就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这太不寻常了!

  “啊嘞……你在干嘛啊?”

  黄懑姬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继续注意着楼下的少年。可是让她有些崩溃的是,少年的身影瞬息之间便彻底消失,不是转入拐角什么的的,而是直接消失在她的注视之下!

  见到这一幕,黄懑姬有些凝重地咽下一口嘴里的液体,缓缓转头,望着对面。保持着那种惊愕而且严肃的表情和眼神,半天没有动弹。小鱼皱着眉头看着她,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恪注意到黄懑姬的表情,神经渐渐绷了起来……

  “恪……”黄懑姬突然开口,“你们看到的家伙是不是还戴着黑色兜帽,穿着青色的牛仔裤……”

  “呃……是的……”

  “小鱼……”

  “啊嘞?”

  “你看看……是不是这家伙……”黄懑姬抬了一下下巴指向前方。

  “那家伙??”小鱼好奇地探出脑袋,然而她看到的东西却足以把她习吓得魂归天外:“噫呀呀呀呀呀呀!”吓得瘫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前方。

  “怎么、了?”恪稍作挪动,朝着柱子后面望过去,瞳孔瞬间紧缩——

  暗黑色上衣与同样暗黑的兜帽,双手插在裤兜中,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不管是小鱼还是恪,都无法忘记的形象,除了那个莫名闯入的“杀手”还会是谁?!

  “小妹妹,又见面了呢。你们好,她的骑士,以及她的守护者~”少年用着极为戏谑地语气讲着。

  “哼,早就觉得,这个标志有点眼熟……结果没想到连这种事老娘都遇得到呢……”黄懑姬讽刺地笑着,只不过是对自己,一粒冷汗从鬓角慢慢滑落下来,“今天还真是幸运Z呢!”

  “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的代号为‘Soowin’,前来取人性命。”少年以极其平常的口吻诉说着,“对了,我来自——”

  与少年同时说出那个词的是黄懑姬,几乎在同一瞬间——

  “ROOF(屋脊)!”

  

   “迷途鱼”和她的最强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