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过来的宣王府便衣侍卫和徐长史众人,坐在另两张木桌上瞪眼看着。
热气腾腾的汤水在冬天的夜风里升腾起rǔ白色的雾气,雾气朦胧了眉眼,周围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往来的嘈杂声都化作了京城夜市的热闹背景。
一盘用刀削得极薄的鲜红卷片羊肉盛放在黑漆托盘里,宣王吃得眉开眼笑,脸颊鬓角透出热汗,“宫里御膳房的菜看起来摆盘漂亮,盛上来的速度太慢,吃到嘴里都是冷的。哪有街边现做现吃的滋味鲜美。是吧?池老弟。”
池萦之在宫墙下吐得狠了,此刻喝了碗羊骨汤,又叼着一块羊肉细细品尝着,鲜活的滋味入了肠胃,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宫里的菜品还行吧,我不怎么挑食。”
她夹着一筷子鲜红的羊肉在汤炉子里涮着,感慨着说,“只要别像你家那位哥哥似的,非得往我嘴里塞鸭蛋就行。”
宣王捧腹大笑起来,“得家兄亲手喂食,这是何等稀罕之事,就算吐空了胃袋也得吃啊。”
宣王笑够了,戳着锅里的羊肉问了一句,“说起来池老弟,你大晚上的进宫找我哥,究竟是要gān嘛呢。”
池萦之捞羊肉的筷子一顿。
两个人连吃带闲扯淡,扯了半个多时辰,可算是问到正题了。
“找你哥有事要谈。“她淡定地说,”下午在宫墙边,不怎么方便摊开来讲。”
“哈哈哈……”宣王摸着鼻子笑了,“现在挺方便的,池老弟说来听听?”
宣王可以和她称兄道弟,她可不敢贸然和皇家几兄弟搭上关系。
宣王行六,她在外头按照民间的惯例叫法,称呼六郎。
“还是先说曲先生的事吧。六郎方才说,你认识曲先生?”
“认识,当然认识。”宣王笑道,“天下的九品大宗师有几个?有名有姓的,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碰到个活的,当然个个都想招揽。就连我——”
池萦之听得筷子都掉了,“……你也想招揽曲先生?”
“不不不。”宣王矢口否认,“我倒是想,但我只是想想而已。上头那么多哥哥叔叔们,哪里轮得到我。再说了,”
他端碗喝了口羊骨汤,放了碗道,“曲先生如今跟着我父亲呢。”
池萦之这下真的惊到了。
她蹙眉问,“他竟跟了你父亲?我怎么记得他当年是跟着你哥入京的呢。”
“哈。”宣王用筷子指着她笑道,“说漏嘴了。曲先生护送我哥入京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居然知道?曲先生和陇西王府jiāo情匪浅哪。”
池萦之便也拿起筷子,慢腾腾往宣王的座位处一指,“六郎也说漏嘴了。你竟不知道曲先生是我小时候的教习师父?看来你们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啊。”
宣王:“……”
宣王摸着鼻子把话题扯回来,“行了,曲先生的事到此为止。至少我知道他在京城的行踪动向。你哪天想找他,可以来问我。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又问了一遍,“究竟是什么样的要事,需要池老弟你夜访东宫,找我哥——夜谈呢。”
池萦之举起筷子,继续夹汤炉子里的羊肉,“宫墙下临别前,我对你哥做了一件事,六郎没看见?”
她淡定地说,“没看见的话,就不必问了;如果看见了的话,你又何必再问呢。”
宣王啪的把筷子往木桌上一放,倾身过来,“我瞧见了。”他小声说,“就是瞧见了,惊讶于池老弟你的胆子,这才追出来。”
他捂着嘴小声问,“你当真看上了我哥?我听他们议论说,今天宫宴之上,你戴了叮当乱响的金铃铛手钏,特意跑到我哥面前转悠,吸引他的注意?”
池萦之:“……”
她想起了静室里的qiáng取豪夺戏码,被bī迫戴上的金铃铛。
她在现实里不过稍微变通了一下,怎么感觉就变味儿了呢。
真是流言可畏哪。
“话说反了。是你哥先看上了我。”哑口无言半晌,她最后分辩了一句。
宣王若有所思,盯着池萦之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哟地笑了,
“我想起来我哥的原话了。——‘美貌可爱’。”
他盯着池萦之被热气蒸得湿漉漉的黑长睫毛,秀气的鼻梁,嫣红的嘴唇,手指搭着下巴沉思,“只看脸的话,确实挺可爱的……”
“六郎问满意了吗?”池萦之用筷子搅着汤炉子,“羊肉都捞完了,汤也吃得差不多了,六郎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进宫?”
宣王把汤碗竹筷往桌上一丢,潇洒起身,“现在就走。”
旁边木桌坐着的几个便衣王府侍卫急忙跟着站起来,把周围拥挤的集市人群驱散到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