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坐在水榭最角落处、身穿北周五品青色官服的男子站起身来。

  水榭不靠窗的角落处光线暗淡,池萦之原本没注意角落里坐的人,等那人站起身,托着木盒子走近过来,眼角余光瞄了一下,感觉个子挺高,腿挺长。

  北周男人身高腿长的多得是,她没太在意,注意力集中在那人双手捧着的木盒子上。

  四角雕莲花的沉香木方盒……看起来挺眼熟的啊。

  她吃惊地抬头问,“这盒子——”是守心斋放着的旧物,新近登基那位自用的东西。怎么会送到南唐来?该不会是拿错了吧。

  她满腹疑惑地指着沉香木盒,刚打算问个清楚,一抬眼看清了走近面前的云副使的相貌,才吐出三个字的声音突然没了。

  “你……你……”

  她发了一会儿楞,本能地从座位处跳起来,手指着面前肩宽腿长、眉眼深邃,怎么看怎么眼熟的‘云副使’,“你你你……”

  “这盒子怎么了?”

  ‘云副使’单手托着木盒,沉甸甸的雕花方木盒杵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嘴角噙着一丝悠闲的笑意问道。

  啪嗒一声,铜扣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放在盒子里正上头的,果然是池萦之落在京城的那块玉玦。

  ‘云副使’随手将半圆形状的玉玦拿起来,露出了下方的纯金打制的风信子手镯子和脚铃铛,小半本没抄完的左氏chūn秋,两三块刻了一半丢下的jī血石印章。

  “好叫清宁县主得知,令兄丢在京城的东西还挺多的。”

  ‘云副使’悠然说,“劳烦清宁县主转告令兄,下次别这么丢三落四的。你看,下官专程跑了上千里路,越过长江,就为了送这些东西。”

  池萦之:“……”

  “啊,忘了引见了。这位就是此次随同出使南唐的云副使,云绥卿。”

  令狐羽看热闹不嫌大地走近了两步,笑呵呵插了句嘴,

  “看清宁县主激动震撼的神色,莫非以前是认识云副使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池萦之:“……”

  狗屁的云副使!

  这不是刚刚登基不久的太子爷吗!

  绥卿,绥卿……

  啊,难怪听起来耳熟,想起来了,绥卿是他的小字。

  仗着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小字,他就大剌剌地拿来用做假名了?

  风信子铃铛手镯子和金脚铃还杵在面前,金灿灿地晃眼睛。她啪的把铜扣关了,本能地回头看了眼岸边她哥。

  还好还好,隔得太远,水榭里光线又暗,她哥应该看不清楚盒子里的东西。

  她清了清喉咙,尴尬地说,“这……这些怎么也一起拿过来了。不,我想问的是,你怎么来了。不,我的意思是,虽说两国好多年没有jiāo战了,毕竟风险太大,你实不该来南唐的。”

  “我是不该来的。但不来不行了。”

  司云靖把木盒子放在池萦之面前的小桌上,直起身来,自嘲地说,

  “没办法,二十多岁了,没老婆。好不容易选中了一个,半路还跑了。下官该怎么办,清宁县主教我。”

  池萦之:“……”所以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他路上听去了多少??

  隔着两步距离,司云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长裙曳地、乌发及腰、眼珠乌溜溜四处乱转的佳人。

  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知道她长得好,没想到换回了女装,举手投足,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岸上那个睿王一直盯着水榭这边,把她看得如此之紧,是不是对她起了心思?

  司云靖心头一股股的暗火升腾,bī近了半步,开口道,

  “清宁县主原本的声音又糯又好听,何苦吃药坏了嗓子。怎么不说话了?再说一句听听看。”

  池萦之:“……”

  妈蛋。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拿她的声音说事!

  司云靖看了眼岸边,又嘲道,“南唐睿王殿下,当代皇家最出色的皇子。呵,看起来和你熟谙得很。看来清宁县主最近两个月没有虚度啊。”

  池萦之:“……”这货怎么回事,过了趟长江,突然吃了满肚子火硝了?!

  旁边的令狐羽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拿手在空气里挥了几下,“味道突然酸得很,简直像是掉进了醋缸里。云副使,这是怎么回事啊。”

  司云靖:“……哼。”

  池萦之也反应过来了。

  几个月没见面,刚见着人,话都没说几句,他这么咄咄bī人gān嘛呢?

  北周的皇帝,乔装身份私访南唐,在敌国的国界里还拽得人五人六的,当面质问她,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也不看看他自己做的事,从放她出京开始,一步步谋划着布局,把她圈进了正大光明的阳谋里,全天下都知道北周皇帝选中了清宁县主。从头到尾,他可是一个字儿没跟她预先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