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将孤的酒赐给池小世子。”
“???”吃到一半的池萦之迷惑地抬起头来。
别的主君都是听到了臣子感人肺腑的言语,被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激情赐酒。
这位怎么回事,听了她感人肺腑的言语,思考了足足一刻钟?一刻钟以后,菜都快吃完了,才想起来赐酒?这是什么漫长迂回的脑回路!
腹诽归腹诽,储君的赐酒是不可能推辞的。
她起身谢恩,当着太子爷的面,把赐下的大半壶酒分成了好几杯,一杯一杯慢慢地喝完了。
一个人酒量行不行,看她喝一次酒就看得出来。
司云靖冷眼看池萦之喝完了一杯,凝玉般的脸颊顿时飞起了嫣红。缓了半天,夹了一筷子菜垫肠胃,才敢喝第二杯,就知道她酒量不行。
赐下去的金壶里装的,是司云靖自己常喝的秋意白。
名字虽雅致,却是京城出名的一等一的烈酒。
常有人笑称,此酒取‘秋意白’的意思,是说一壶喝下去,眼前就仿佛迷失在深秋林间的雾气里,白茫茫一片了。
池萦之喝到第三杯,眼前虽然还不至于一片白茫茫,侍从过来给她杯中斟酒,她举着空杯迎着细壶口,皓白的手腕晃了一下,居然对偏了,泼出了几滴酒水到桌案上。
司云靖这边也倒酒,自斟自饮了一杯秋意白,开口道,“池小世子此行上京,路途可还算顺利?”
居然问了跟两人初寒暄时一模一样的问题。
池萦之虽然喝得发蒙,意识还在,莫名其妙看了高处端坐的太子爷一眼,这次的眼神里露出了明明白白的诧异来。
“刚才说过了啊,”官话的发音比喝酒前含糊了些,口齿倒还清晰,“路上挺好的。就是入了京畿兆头不好。”
“马车翻了。”司云靖继续喝酒,接口道。
“嗯……马车翻了。”池萦之掰着手指,一件件数道,“马车翻了;做噩梦了;被沈表兄溅了一身泥;住进驿站,炕是冷的;后院关着谋逆重犯——”
司云靖神色微动,和羽先生互看了一眼。
拐弯抹角迂回了半日,终于听到今天想要听的内容了。
“后院关着的谋逆重犯……和你陇西王府有什么纠葛?”司云靖不紧不慢地追问了一句。
池萦之喝大了,连直身正坐的姿势也松懈了,散漫地单手托着腮,整个人没形状地靠在案上,仔细地想了半天,“没纠葛啊……他追着我喊话的时候,我虽然没理他,好歹给他送了碗热汤呢。”
司云靖的眼神寒凉起来,锐利地打量着池萦之的神色。
儿臂粗细的蜡烛四处点燃,照亮得四处一片通明,没有留下一丝yīn影。明亮的灯火下,池萦之面色飞起了酡红,唇色也泛起了嫣红,托着下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眸光散漫,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司云靖的目光也不由跟随着转向她的手。
五官生得细致,就连一双手也生得秀气,看起来不像是能舞枪弄棒,倒像是习惯于吟风弄月的。
——湖边初见背影时,那股嫌弃的感觉又上来了。
陇西王英雄一世,怎么生出这么个瘦弱的嫡子来。
以后要袭陇西王爵,统领封地藩兵,替大周镇守西北边关……就靠这幅风chuī就倒的小身板?
司云靖挑剔地打量着下首位的小世子。
一个男人长得腰如细竹也就罢了,眉眼五官也长得跟未出阁的标致小姑娘似的。别人大碗吃饭,大口喝酒,吃出英雄豪气;他吃饭喝酒,小口小口的像只小松鼠。换个装束,伪装上花轿的新娘子,京城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娶。
斜睨了半天,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总之看人摇摇晃晃坐不安稳,快要滑到桌案下头的模样,今天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司云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端醒酒汤来。
那边池萦之掰着手指还在算着,”入了京畿还有什么倒霉事儿?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
司云靖喝了口酒,凉薄地说,“huáng榜公文送到眼前,抄了十遍,从白天抄到夜里。”
“啊,对。”池萦之总算想起来了,因为喝多了而泛起嫣红的唇色顿时有些发白。”对……后院后院关着谋逆重犯,想走吧,又碰到官差出京,指名道姓地送过来,躲都躲不掉……”
司云靖勾了勾唇,嘲讽地笑了。
细微的笑纹还没有漾起,只听池萦之喃喃地自语道,“入了京畿,果然处处兆头不好。唉,我就知道,只要是跟狗太子相关的——”
“噗——”太师椅上坐着羽先生喷了一地的茶,茶水又呛进了肺管,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边伺候的宫人惊慌失措地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