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完这些话,便如扑棱蛾子般蹁跹而去。
冯玉贞牙关打战,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想她堂堂丞相府的娇女,到今日居然要受一个小太监的气,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但,她不能就这样认输。那阉人言语虽毒,话里却也不无道理。皇帝摆明了要看她的诚意,唯有忍着一时耻笑,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冯玉贞抱着一雪前耻的念头,不得不舍弃自尊。
她重新换了一身粗布衣衫,亲自去圊厕行报到。那些嬷嬷们尽管识得她的身份,却只装不知,照样吩咐她洗刷恭桶,清扫厕道,做种种腌臜活计。
冯玉贞身上沾满秽物,鼻尖更充塞着污浊气息,她也只得qiáng忍下来,只恨恨想着,等哪日自己发迹了,定得将这些老货赶出宫去——不,全都赐死。
好在,她也不算一无所有,尽管如今无心装扮,可只要有那些胭脂水粉,来日改头换面轻而易举。
冯玉贞如此想着,随手抹向腰际,神色却转瞬定住:她的迪奥999不见了。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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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无意间拾得那盒胭脂,倒没打算藏私,而是决定物归其主。并非她多么拾金不昧,只是,她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化妆品更是如此。
就在她准备让chūn兰拿去玉芙宫归还时,同住的李蜜却第一时间发觉了,劈手夺了过去,“妹妹,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宝贝。”
一面说着,一面就用指腹沾了点,在唇上涂抹起来。
夏桐:“……这是冯玉贞的东西。”
李蜜亦听说冯玉贞在御花园勾引皇帝不成反遭羞rǔ的事,“正好,现在是我的了。”
冯玉贞都被赶去刷马桶了,还有脸来找她讨要吗?
夏桐:“……”
好吧,这也是个泼皮无赖。
既然李蜜胆子这么大,认定冯玉贞掉毛凤凰不如jī,就让她俩自己斗去吧,夏桐懒得再管了。
只是想想迪奥口红那漂亮的颜色,到底有几分可惜。
谁知没过几日,安如海亲自率领数个高大的随从,手里俱捧着硕大的梳妆箱。
夏桐:“……”
这是让她开美妆教程?
安如海瞧出她的疑惑,笑道:“陛下听闻夏主子雅爱妆饰,特意命奴婢搜罗街市上的胭脂水粉,让主子您一观。”
掀开一瞧,果真琳琅满目。除了擦脸用的胭脂、点唇用的唇脂,还有铅粉、蔻丹、额huáng、花钿等等。
光画眉的就有铜黛、青黛、螺子黛等数种。
几乎是将市面上所有的都搜集来了。
夏桐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不知古书里三千宠爱在一身是何种场面,可见皇帝对她一句话这样留神,不惜大费周折,夏桐那点可鄙的虚荣心还是膨胀起来——谁不想有人为自己豪掷千金挥金如土呢?
霸道总裁那么盛行不是没原因的。
何况,就算夏桐不怎么爱化妆品,她也舍不得放弃眼前的这些——那些箱笼都是纯银打造的呢,哪日若是缺钱了,敲碎了一块一块的使,也够她花用好几年的。
皇帝想得太周到了。
夏桐诚心诚意地向安如海道:“烦请公公替我多谢陛下。”
安如海摆手,“主子别急,还有别的呢。”
因示意身后一个衣着朴素、气质却十分出众的妇人上来,“这位是平姑,陛下的意思,今后就jiāo由才人您使唤了。”
妇人不卑不亢上前施礼,“奴婢平氏参见夏主子。”
夏桐注意到她的妆容十分独特,与时下的流行迥异——这个时代的审美其实有点偏农家乐那种的,大抵是因大周朝国力qiáng盛,人民生活富足,什么好东西都往脸上堆,平时还好说,尤其是那些新嫁娘,个个都画得惨白如鬼,两腮又像猴屁股,活脱脱一个假人。
哪怕夏桐这样的天子妾室,逢年过节也得严妆打扮起来,挺着一张假面去应酬宾客。
夏桐正愁没个审美趋同的,那些清淡的妆容chūn兰秋jú也化不了——她们自己被农家乐荼毒了——可巧皇帝派来一个平姑,夏桐顿时喜不自胜,上前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安如海笑道:“平姑原先是在花房当差的,因擅于调弄脂粉,后来又去内务府做了买办。”
平姑自己就很看不上市面上那些胭脂,做得粗糙不说,还有损肌肤。她所用的都是自己亲手调配的,平姑莳弄得一手好鲜花,也能用鲜花汁子提炼敷脸的香粉,沐发的香膏,连指甲都染得比旁人jīng细些。
夏桐就看她妆容画得十分自然,尤其眉锋,不是那种简单粗bào的一抹黑,而是根根勾勒分明,甚至能看到微细的绒毛——几乎能达到此时无妆胜有妆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