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陛下你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你的兄长宸宪,明明正值壮年却突然bào毙一事。”
皇帝的脸色在听完之后,一瞬间变得青青白白,比之前还要难看上几分。
“外界皆传言说他得了痨病,正攻打南国之时突然去世,并且没有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子,反而传给了你这个无能无才的废物弟弟。”他轻蹙起墨眉,眼角余光扫过陷入回忆,震惊害怕的皇帝,故作不解:“我倒是真的很好奇……这夏国的先帝究竟是看中了他兄弟什么呢?”
他一口一个“夏国”,仿若不拿自己作夏国人看,听得皇帝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指着他,神情激动:“朕知道了!你是那个南国皇帝的亲生子!”
“朕还以为朕早就将你杀了……”皇帝的眼神变得怨毒而憎恶:“可没想到,竟然让你这个竖子苟活到现在,还成了丞相?!好哇,你今日要来杀朕是吗?行啊,你来杀了朕啊,等杀完之后你以为你还能走得出去吗!”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陆篱然摇头,嗤笑道:“你以为这夏国的天下,还紧握在你们宸家人的手中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崩
陆篱然没有回答他。
他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将死之人,追溯到很久之前。
“宸宪是个喜战的帝王,他趁着我国遭受天灾,虚弱之时,毫不留情地以铁骑践踏过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陆篱然道:“可他也遭到了报应。你夺了他的权,亲手杀了他,这种被至亲之人欺骗背叛的滋味,应比我亲自动手更要痛苦。”
皇帝道:“既然是他灭了你的国,你理应去找他啊!为何要来报复朕!咳咳,朕让你安稳活到现在,给了你这么多权利与财富,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不懂得感恩,竟然还妄想夺权篡位?!”
“看来陛下的记性,是真的很不好。”陆篱然笑容肃杀:“灭国是他,可屠我万千百姓性命,致使血流千里的,是你。”
皇帝不敢直视他杀意凛然的双眼,身体哆嗦了一下,冷汗源源不断地沁出。
不错,当年宸宪刚刚攻下南国,是他在谋害亲兄长,夺了皇位之后,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亲手屠尽了南国所有的百姓和皇室宗亲,并在回去后向外宣告南国已为他和兄长所灭,硬生生占了一半功劳,好使得来的皇位名正言顺。
在此之后,他又派人暗杀林尘以绝后患,可谁料竟被他连夜逃走,最后被林烟兮的母亲柳茹月收养,yīn差阳错活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已被他亲手压下,本以为不会再被人提起,哪知半路杀出来一个漏网的亡国皇子,不仅要杀他复仇,甚至可能颠覆他这才坐拥了十几年的天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朕通通都给你,对了!朕可以封你为异姓王……”皇帝突然咳了一大口黑血出来,但仍然不甘地吼道:“你,还有你的子孙后代,朕可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要你不动朕的皇位!”
“你觉得,”声音低沉仿若持刀的鬼魅,就萦绕在皇帝的耳边:“你还有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你体内的毒早已蔓延至心肺,不出片刻,你就可以去见你那位早逝的兄长了。至于这皇位,就算我不动,你看好的两个儿子,一个被囚东宫,一个宁可漠视它走向灭亡,你来说说,你用什么保住它?”
“你的天下,早已日暮穷途,荒芜苍凉。”
“朕……朕还藏了军队……你,你不要妄想……”皇帝困难说道。
“军队?”陆篱然愈发好笑:“将死之人,无论权利,财富,亦或军队,对其而言,何用之有?”
皇帝还想再争辩些什么,然而身体已经枯竭萎缩到他连喘息都是万分痛苦的,双目也逐渐开始空洞起来。
他jīng心算计了一辈子,可以不要至亲,不要至爱,却不能不要冰冷而孤独的皇位,可到头来……到头来……
依旧是一场空。
不是他的,就算硬抢,暗夺,也终归不是他的。
陆篱然看着皇帝的生命慢慢流逝,目光无喜无悲,比之那沉沉暮霭还要yīn郁几分,并无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攥了攥从来时手中就握得极紧的火折子,垂下长长的眼睫,将其打开放置chuáng上,一点一点看它烧上皇帝jīng贵丝织的chuáng铺,看它从微弱的小火苗,烧成熊熊的火焰,渐渐要去吞噬chuáng上的人。
那滚烫的橙红色火焰照进他漆黑的瞳孔里,点燃他心底最深沉的执念,似要把它燃烧殆尽,从此以后,便化作风中无形的尘埃。
陆篱然转身,如来时一样,一步一步,向那宽阔宏伟的宫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