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了许久的人背脊微僵,唇边蓄起的笑意在刹那间消失殆尽。
灯笼在风的chuī拂下摇曳着,黑漆大门上的铜环折she着朦胧的灯影,夜深了,雨却越来越急,连风都寒了几分。
而在陆府别院外,有人一直撑着伞,静静而立,视线只停驻在紧紧关闭的大门上。
等着完全不知情的女郎来开门,听一句他的解释。
夜里虽有雨声不断,但陆菀还是一夜好梦。
早起后,便由着阿妙随意用根白玉簪为她挽了个低髻,又换上了前些时日才裁好的碧罗裙,就打算出门。
前些时日,她在丰淮最负盛名的首饰铺子订做了一套头面,打算在周夫人生辰时送给她,自然是马虎不得的,得去亲自看看,是否有什么细节还需再修改一下。
可才一出院门,就看见陆萧和周延一左一右,都沉着脸在站在垂花门边守着,活像两尊门神。
“这一大清早,阿兄和世子这是?”
陆菀看看那两人似是不悦的模样,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萧皱着眉,盯着阿妙手中的伞,“阿菀是打算出门吗?”
“我给阿娘定了些物件,昨日店里的人说,今天就可以去取了。”
陆菀侧目看了看周延,“世子也是知晓的。”还是昨天就陪她一起去问过的。
结果陆萧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他有些不死心,“那你明日再去如何?”
“那可不行,”陆菀摇摇头,满脸不认同,“那可是我要送给阿娘的,花了好些心思呢,连花样都是我自己画的,都等了好几天了。”
见她坚持,陆萧给周延递了个眼色,“那便让文旭陪你去。”
这倒也不是不行,陆菀点了点头,乌鸦鸦的发间,白玉流苏晃了晃,倒像是荷叶上的点点露珠,衬得瓷白的肤色越发的莹润。
周延的目光不自觉地凝住了片刻,便露出个灼灼的笑容来。
“陆兄放心,有我在,阿菀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们两人今日都好生奇怪,陆菀的目光在陆萧和周延身上打了个转,倒也没想太多。
等府门一开,看见了门外屹立不动的那道人影,她才知晓自家阿兄为什么那般紧张。
门外的那人显然是等了许久了,浑身像是浸透了水汽,淡淡的竹叶青色也变得暗沉,连脸色和唇色也都是苍白的。
见她出来,白皙如玉的手紧紧地握住伞柄,雕花的纹样几乎要印刻进他掌心的肌理之中。
“阿菀。”他弯了弯唇,清润温和的眸子都亮了几分。
陆菀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绕开这人,往巷外走去,叫周围一些赶早看热闹的好生唏嘘。
“小娘子,这位郎君可是在你府门外站了足足一宿呢,你也不听听他要说什么?”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扬声劝道。
昨夜好心提醒谢瑜回去的那位也试图仗义执言。
“好歹也听听人家要说什么吧。”
周延冷着脸,凤眼斜睨,瞪了那人一眼,“莫要多管闲事。”
他身为宗室亲王的世子,不收敛时,威严气势可谓是十足,吓得那人一缩肩膀,继而摇头晃脑地叹了几声,就关门进去了。
“阿菀,”周延赶了上来,他状似无意地瞥了跟上了的那人一眼,“我们一道去。”
嗯?这不是废话么。
陆菀若有所思,她回头看了看试图跟上了的那人,谢瑜就抬起眼,想对着她笑笑,可那笑意还不曾扬起,就彻底冻住了。
只因她伸手扯住了周延袖子,语气含笑,欢快地应了声,“好。”
周延也有些意外,但还是马上露出个笑来。
他还往陆菀身边凑近了些,好让她牵着袖角更方便些。
这还是来丰淮后,阿菀头一次如此主动,周延的耳尖微微发热。
而在他们身后,谢瑜此时的脸色白得吓人。
便是密信上的字眼曾在他脑海中过了千百遍,也不及亲眼见到陆菀与周延亲近来的摧折心肝。
薄唇边未曾扬起的笑意,也渐次僵硬,凝固,直至变得冰寒。
他默了一瞬,低头轻笑了下,便又跟了上去,却不曾离得很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
谢九则是满脸忧色,他试图上前搀扶缓步而行的谢瑜,却被他轻轻地挥开了。
“郎君,您站了一夜,膝盖如何还能吃得消,先回去歇歇吧。”
看着谢瑜的脸色由白转红,他有些急眼,口不择言了起来。
“陆娘子如今不想见您,您这般跟着,又有何用?还不是看见她与周延一道,自己心里平白苦着。”
“阿菀最是心软,”谢瑜的嗓音都沙哑了起来,唇边还带着笑,“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