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奇了,还能长腿飞了不曾,陆菀眉梢一挑。
她将巾帕塞给了十六,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安慰他。
“莫哭了,去洗洗脸,世子临走时不是说了,定会替你的兄长们做主报仇的。”
十六又抽噎一下,点了点头,便往院外跑去了。
目送他出去,陆菀才有些艰难地往屋内行去,回应着谢瑜。
“我去找一找,那药瓶说不定便是滚落到哪里了。”
谁知还没有走两步,谢瑜就上前搀扶住了她,“你行走不便,我扶着你。”
陆菀的手一缩,正要回绝,却听见主屋突然有了些动静。
像是石缘生要出来了。
他们方才说话都还记得压低了声,这会自然不能与自己这名义上的夫君生了隔阂。
她故作娇羞地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身,将细白的小手搭在了谢瑜温热有力的掌心中。
只听得院中主屋的木门匡当一撞,似是主人家心绪不佳,连好生关门的耐心也欠奉。
待进了屋,陆菀便迅速地将自己的手抽离开。
她有些迟缓地行着,往chuáng边去,垂着粉白脸庞,仔细寻那装了药粉的小瓷瓶。
眼见她毫不留恋地收回了手,谢瑜长睫垂落,低低地呢喃着,似叹气般。
“阿菀……”
竹青长袖下,冰凉的瓷瓶被他修长白皙的手握得温热,却怎么都捂不热背对他的女郎的一颗心。
“嗯?怎么了?”
陆菀将chuáng上被褥翻转抖动,都不曾寻得要找的瓷瓶,又听见他在唤自己,没有回头地问了句。
“无事。”谢瑜答得极快。
若是陆菀此时回头,便能看清他此时专注的神情。
似是只需看着她,那般欢喜怜爱的心意,便会自青年郎君的眸中如淮江的cháo水一般涌了出来。
“如何会寻不到?难不成这屋内有鼠类?”
陆菀已经将被褥枕头尽皆查过了,翻了翻,又掂起来抖了抖,都不曾见自己仔细收好的小小瓷瓶。
她有些丧气地低下头,在塌边寻觅,想看看墙上是否有什么打洞的痕迹。
未曾束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拂过了肩,光泽柔亮温软,如缎子一般,又被她用葱白的手指随意拢起,透出些娇慵懒散的意味来。
谢瑜缓缓地走到她的身后,搀起了她,自己往chuáng榻与墙壁的夹缝里探了探手,便拎出了要寻的瓷瓶。
“方才见你动作,便猜测是掉进了这里。”
他自顾自地在塌边坐下,眼中的柔情化都化不开,语气却是带着些小心的。
“此伤在身后,我难以周全,可否烦劳阿菀替我上药?”
……
如果不是接过后,发觉这瓷瓶还是温热的,她真要信了谢瑜的邪。
一阵熟悉的疲惫感骤然袭来。
陆菀一手撑持在榻上,明澈的眸子里波澜不兴,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谢瑜似乎总是如此。
他心悦自己,在那双线条柔和的清润眼眸里,满漾出的柔情与喜爱也从来不加掩饰。
可他却还总是喜欢骗她,算计她,大到阿兄因着科举案进了狱中,小到找寻这个药瓶……
每当自己不如他所愿时,他便会百般算计自己照着他所愿而来,从来都不曾顾念过自己的想法。
这算哪门子的喜欢,陆菀微微扯了扯唇。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所考虑之事了,她如今的攻略对象是周延,与谢瑜何gān。
陆菀安慰着自己,近乎逃避地想要忘记方才这些念头。
她冷静地垂下眼,拔开了瓷瓶的木塞,瓶口逸散的白色药粉沾了些到她透粉的指尖上。
“郎君且转过身去。”
见陆菀这般平静的神情,谢瑜唇边噙着的笑意渐渐敛起,竟是陡然生出些心慌来。
只片刻,那些如藤蔓般的慌乱与茫然便在他心底滋生蔓延,遮笼去了所有心绪。
潜意识似是也意识到,有什么正在离他而去,若是他不曾抓住,只怕便要永远失去她。
谢瑜极慢地将自己散开的衣带收束好,如同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失去阿菀,是他绝对不可能接受之事。
早在他肯放下洛京之事,来丰淮寻阿菀的那一刻,便已经是将她视为此生最为珍视之物。
朝堂之事,一瞬万息,稍离一日,便是安排得再妥当,说不得便是要被政敌连根拔起。
可他还是来了。
便是雨夜苦等一宿,甚至毫不犹豫地跳下淮江替她挡下那一剑,都不算什么。
院中有簌簌山风chuī过,木窗吱呀作响,倒叫谢瑜的神思恍惚了一瞬。
脑海中浮现的是少年时寄居佛寺,huáng昏夕照中漫步而归,便常见寺中僧人长跪佛前,虔诚唱诵,只为求心中之佛的些许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