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杂事,她的视线就落到桌上那种供着时令鲜花的玉瓶上,忽然就觉得那支杏花略有些突兀,与瓶中其他不太相宜。
说不定只是下人们随意摆放的,既然无事,她索性就打算替谢瑜修剪一番。
可是,才将花枝提起,她就看见了花枝底部沾了些絮状物,倒有些像泡皱了的纸浆。
待到把花枝都提了起来,淋漓了一桌的水渍,陆菀才看见,这花瓶里,竟是泡着许多撕碎的纸片。
这也太不讲究了,她蹙了蹙眉,本不想窥探谢瑜的私隐事,却突然眉心一跳,只因余光里看见了个“荀”字。
莫不是跟荀方有关?
陆菀用花枝勾出了几片,显然是才泡进去不久的,字迹都还未散,只零零散散的几个字。
荀,越,裴,陆……
再想寻,却是没有了。
她把花瓶收拾回原样,又擦净了桌上的痕迹,思衬着:看上去似乎与之前科举一事有关,说不定就是谢瑜得来的消息。
看起来似乎还有什么自己不知晓的内情,而且谢瑜并未有想告知自己的念头。
陆菀也没想深究太多,毕竟如今阿兄已经无事,自己一家又乘此时机脱离了陆家,已是得了便宜。
再者,谢瑜也没有把公事全盘告知自己的义务。
外面的雨短暂地歇了会,她便起身打算回去。
一推开门,铺面而来的是湿润cháo气,陆菀抬了头,就看见南边飘来的yīn云连绵不止。
正是黑云压城的时节,看来自己需得快些回去,若否,便要被这将来的疾风bào雨浇到了路上了。
这会儿,谢瑜也已经到了东宫的地界,他被袁默遣来的宫人接应着,沿着僻静宫道往鲜少人往的宫室去。
黑漆的廊檐在滴滴答答地流水,青石板上常年被雨侵蚀出的小坑里汇满了水,又被新落下的雨滴推挤了出去。
“询安,你来了。”
一进了门,上首端坐的太子便起身相迎,面上带笑,脸庞苍白,时不时还轻咳两声。
谢瑜见他如此,眉心起了些微波澜,揖手后,淡声问道,“殿下可是又犯病了?”
“无妨,不过是骤然被寒气一激,许是明日便好了。”
周怀璋也不在意,示意他坐下便好,又让袁默给他倒了杯热茶。
“还未恭喜询安,不久便要迎娶美娇娘了。”
周怀璋笑了笑,显然是已经从钦天监那得知,谢瑜的好日子应当是定在了不久之后。
谢瑜眉梢微动,端起茶来沾了沾唇,语气平和,“殿下召我来,可是为着越宁王之事?”
今日赐婚,想必圣人要趁机做些文章,不外乎就是因着那位异姓王。
“果真是瞒不过你,”周怀璋苦笑着,“钦天监午后便定下了日子,如此匆忙,显然是出自圣人授意。他更是下了旨,言说阿湄将被册为太子妃,越宁王身为人父,需得到场。”
“他此举,定是为了借口我大婚之事,一举铲除越宁王。”
“那道旨意,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往闽南了。”袁默低声替太子补充道。
“如此,想来这根自先帝遗留至今的芒刺,该是到了被拔出的时候了。”
谢瑜面色淡淡,显然是他的意料之中。
“我如何不知,只是削藩亦可徐徐图之,如此一来,不止是落得个诛杀开国功臣之名,闽南一时群龙无首,又留有余孽,亦会动dàng不安。”
周怀璋恳切的目光就落到谢瑜身上,“询安,你深谙圣人心思,可有法子拦阻此事?”
“怀璋,”谢瑜抬眼,叫了太子的字,语气冷淡。
“你是当真如此想,还是有些私心。”
“是怕南安郡主与你反目成仇?”
被谢瑜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要害,周怀璋哑口无言,他饮了口茶,才道,“两者皆有。”
他面上现出些犹疑,“我既是不赞同圣人手段雷厉,又是不愿阿湄恨我。”
“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谢瑜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异姓为王,终有一日天下共诛之。她在被越宁王送入洛京时,就已经是枚弃子,弃子,自是可弃之。”
“但原本可以有其他法子,并非只有此举可行。”周怀璋道。
他似是陷入了死胡同,又咳了几声,颇有些撕心裂肺之感,袁默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拍了拍给他顺气。
他不悦道,“询安,你知殿下叫你来,并非是分说利弊的,只是想让你拿个法子,能换些温和的手段,解决了此事。”
这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谢瑜面前的茶已尽了,他随手搁下杯盏,起身一揖,作告别状,平静语气里竟是隐隐有几分嘲讽意味。
“此事无解,殿下不如好生消受这段时日,日后也可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