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帐中人慢慢地苦笑了一声。
一旦起了疑,过往的许多不经意之事,就会蓦得从脑海深处跳出来。
那些原本以为自己根本没记住的细节,原来也早就被自己无意识地记得清楚。
想来便是当时不曾发觉,可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妥当,才会无意识地记住。
陆菀捂着心口,觉得有些细细密密的疼,像针扎似的。
可脑海中浮现的,还是那日,谢瑜信誓旦旦地说他不曾骗她的场景,清晰地仿若昨日才发生一般,她甚至都能记起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想来,他骗自己的,应当还有不少。
陆菀猛地把自己扎进薄纱被中,qiáng迫自己入睡。
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哪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儿女私情,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竭力将脑中的回忆都抛了出去,勉qiáng入睡。
天刚有些亮,陆家人便都起了身,陆菀拿着些胭脂眉粉仔细地给自己及家人涂抹上。
土huáng色的胭脂涂到脸上,莹白如雪的肌肤就变得暗huáng无光,再调了些散粉勾勒凸显出法令纹与颈纹,用眉粉把秀气的眉毛涂黑涂粗。
容貌极好的陆家众人便都变得不起眼了起来。
尤其是陆菀示意着他们一会行走间,把腰身微微佝偻些,便更失了几分jīng气神。
“阿萧,你是兄长,切记要照顾好阿菀。”
陆远最终还是同意一家人分两拨走,只是他们临走前又重复jiāo待了陆萧数次,让他一定照顾好妹妹。
等他们一离去,陆萧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阿菀你这般模样,连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陆菀照了照镜子,倒觉得还好,仔细看的话,轮廓脸型都不曾变,不过是整个人黯淡了许多。
“如此,我与阿兄更像是兄弟了。”
她刻意站到了陆萧身边,让他看看自己手中的镜子,“阿兄你仔细看看,我们是不是更像了。”
陆萧看了看自己,又顺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发髻,可算是止住了笑。
“我们也准备着出城吧。”
坐在牛车里,陆菀有些怔神,也不知道阿耶和阿娘这会是不是已经出了城了。
她掀开车窗一角,就看见街边门户紧闭,店边高悬的彩色招子也都被收了起来。
有不少如他们这般低调的牛车,摘了辕铃,也没有悬挂族征,静悄悄地往城门的方向去。
眼瞧着就要望见城门了,陆菀与陆萧相视一笑,都轻松了些。
可这时,他们的牛车却是骤然加快,转进了一个巷落停了下来。
陆菀瞳孔一缩,她抓紧陆萧的手,示意他别出声,就见到原本恭恭敬敬的车夫匡当一声扯开了车门。
车外已经站了些军士,似是早有准备,还有一个文士模样的青年郎君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陆娘子,恭候多时了。”
陆萧下意识地把陆菀护在身后,皱着眉道,“我们兄妹二人不过是想出城,你是哪家的人,又为何要拦我们?”
来人一挑眉,也不跟他们废话,就让人把车内的陆菀、陆萧还有阿妙三人都扯了下来。
陆菀索性放弃了挣扎,她站直了腰身,面色平静,“不知是哪位想见我?”
这般阵仗,应当与老夫人无关,她心下寻思的,难不成是想绑了他们兄妹二人,想向阿耶、阿娘讨些好处?
她用眼神示意着陆萧安静下来,又开口-jiāo涉道。
“若是想要些金银财帛,于陆家不算难事,可否先放开我们,我阿兄一人带着两个小娘子,肯定逃脱不得。”
那人笑笑不说话,右手做了个挥砍的动作,陆菀只觉得后颈剧烈一痛,就失去了意识,瘫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宿未眠的谢瑜正安排着东宫后续事宜。
“太子可是已经出宫了?”他压低了声。
身边的谢觉回禀道,“都听了您的吩咐。徐司直亲自护送太子出去,混进了出城的百姓里,想必这会都已经出了城了。”
谢瑜略略蹙眉,他方才骤然感到眉心猛跳,可太子那厢早已经是安排妥当了,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
“陆家那边——”
这话一出口,就停住了,他早就安排了人,甚至清晨时才有人回禀过,说陆家并无异样。
他笑了笑,当真是关心则乱了。
谢瑜静立在东宫庭院内的一丛翠竹边,凝神细听着,随风而来的,便是自含元殿传出凄楚嚎哭声。
这哭声即将传出大昭宫,传出洛京,直至传遍整个桓朝,
陛下,或者说是先帝,昨夜山陵崩了。
谁能想到,越宁王竟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勾结了禁军入了宫,扬言陆贵妃蛊惑君王,三皇子更是天生不祥,才招致地动,甚至还拿出了圣人的亲笔诏书作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要废黜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