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言不发地离了京,他便安排了人守住了陆府,自己也时常往你那旧宅去。”
“说不定就是夜半中宵,庭院徘徊,正是睹物思人之际,发现了什么端倪,便寻了出来。”
“这不,如今你肯给他几分好面色,他便传了信,让人将此物送来了。”
这还真是不曾想过,竟是这个原因。
陆菀轻声道,“那时洛京已然乱了起来,他还往我那处跑做什么。”
施窈没接话,心里却是想着: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悔恨jiāo加,又念着某人而已。
她以往见着谢瑜一步步沦陷,只觉得是阿菀貌美,性情好,人也聪慧的缘故。
连她都喜欢的小娘子,表兄心悦她,再是正常不过。
可方才两人说了那些话,她才忽而更深刻地意识到,阿菀果真是有些不同的。
明明平日里吃穿用度样样矜贵,是堆积如山的绫罗美玉才能将养出的娇娇女郎。
可流落山野时,却不曾叫苦,还能琢磨着将粗劣的盐粒烤制成竹盐,以便漱口时能多些竹叶清香。
许是只有陆家这般,连临时居所都要亲自费心打理一番的家人,才能教养出她这般的性子。
这般的鲜活娇妍,是她长于谢府一重重深沉无声的府院中,从不曾得见的。
跟陆菀一比,其他人便像是绘在了画屏里的花,再是栩栩如生,也是死物,终究是不如那清晨初绽,瓣上还沾了露珠的一朵。
想来对于谢瑜而言,亦是如此。
“阿窈?阿窈?”
陆菀见她发呆了好一会儿,便将从枝上剪下的一颗荔枝递给了她。
“你可是想徐郎君了?”
这荔枝才自一侧的冰盆中取出,供在盘里,冰凉凉的,让施窈回过了神。
她叹了口气,“莫提他,提起他来,心情便坏了。”
陆菀闻言,唇边带起了轻笑的弧度,手中利落地用着银剪将一颗颗荔枝取下。
“那便不提他,总不能少了个郎君,这荔枝便不甜了。”
她将银剪递到了施窈略显枯瘦的手中,示意她接过。
“你便当这荔枝是那不肯从了你的郎君,一剪一颗,可不是消了气了。”
施窈笑吟吟的,“你倒是想了个好法子,我可得提醒着表兄,日后叫南边的庄子里,多送些荔枝来。”
“若是讨了你的嫌,便快些送去荔枝让你剪了消气。”
陆菀正过脸来望她,长睫掀起,忽而往车壁上一倚,闲闲道。
“阿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可是给谢郎君来做说客的?三句话不离他,生怕我忘了他一般。”
施窈也不心虚,她理不直气也壮地道:
“我盼着你日后嫁来谢府,与我作伴不好么?”
两人对视,还是施窈先败下阵来,她别过了脸,讪讪道。
“他到底是我表兄,我向着他,也无错啊。”
只怕不是这个原因,陆菀心里有了些揣测。
她拉过了施窈空着的手,语气刻意放得轻柔。
“你是还惦记这洛京那档子事么?我都忘得七七八八了,你还记着做什么,错的也不是你。”
施窈一时没说话,垂着眼,良久才笑了笑。
“你说的是,想来等我们再回洛京时,表兄已是解决了裴蔺,为我们二人报过仇了。”
剥了壳的荔枝白嫩剔透,入喉也是清甜冰慡的。
不想让好友再沉浸于内疚中,陆菀便换了个话题。
“你方才说南边的庄子?我记得谢家的本家在北地,怎地还有南边种荔枝的庄子?”
施窈略一皱眉,“那也不全算谢家的,是谢家三郎,也就是表兄的嫡亲兄长,他旧时游历时置办的。”
“我那三表兄,单名谢琅,字临疏,说起来,我们此番下兴南,中途还会经过……”
…………
待到陆菀这边上了行船,沿江南下,谢瑜也已是回了洛京。
一路日夜兼程,旧伤未愈,他的脸色便有些苍白。
却还是先去了周怀璋藏匿之处,与之商量了些关于如今局势的应对之策,才回转了谢府。
“郎君!您可回来了!”
早就得知消息的谢觉早早就候在府内人少的侧门处,翘首以待那两骑人马归来。
谢瑜只带了谢九上路,其余人,连同冒充他身份之人,都还在路上缓缓回转。
见得谢觉来接,他只略一颔首,便将手中马鞭甩给了他。
径直往书房的方向去。
“阿兄,你打我作甚!”
身后传来谢九的抱怨声,还有谢觉冷声质问、用力拍打的声响。
“郎君落了水,失踪这么久,你敢说不是你玩忽职守的缘故?”
谢瑜的身形顿住了,只回身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便得了片刻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