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谢觉小心翼翼地说道,“徐郎君在书房门口候着您许久了。”
其实不用他说,谢瑜转过回廊时,便见着那道清瘦单薄人影伫立在庭中,颇为寂寥。
那双往日时常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里也静了许多。
见着了他,徐凛只扯了扯唇,露出个笑模样。
“询安,你回来了。”
谢瑜那张清俊如玉的面容上神情淡淡,“伤可好些了?”
简单的一句问候,徐凛却自觉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只苦笑答道。
“过几日我便会搬离谢府。”
他在提早取字后,便在谢府外置办了屋舍,倒也不是无处去。
谢瑜眉心皱了一下,他掀起眼帘,细细打量眼前之人,难免生出几分不悦。
说起来,徐凛明年才及冠,与周延年岁相仿,却已是跟在他身边做了几年事,很是老成。
若非是此次自作主张,自己也不至于留不得他。
身后的谢觉和谢九都屏住了气,尤其是谢九,更是攥紧了拳,却也不敢开口求情。
他心道,幸好郎君虽是不会再将徐郎君视为心腹,却也不曾赶尽杀绝。
如此打了个照面,徐凛先支不住,便想要自行离去。
静静地望着荫然高树下,那人因着重伤、过分嶙峋的背影,谢瑜忽而想到了替自己去陪伴阿菀南下的施窈。
同样是瘦得露骨,伶仃消薄。
他难得有了几分好心,语气平和地开了口。
“阿窈跟着陆家人去了兴南,他们自水上走,想来会在松溪停歇几日。”
松溪——谢家三郎谢琅任上所在。
是那位曾写信求娶施窈的三表兄谢琅。
闻言,徐凛低头一笑,语气极为轻快,“那不是很好么。”
他脚下不停,走得远了,却还能让人听见他低低的笑声,似是极欢喜的。
至于面上是否是欢喜的,就无人知晓了。
左右这话已经是带到了。
谢瑜垂眸,视线便落到了庭树根处,青砖搭成的六边树xué上。
至于徐凛肯不肯迈出那一步,便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见着徐凛如行尸走肉般离去,他的心里骤然多了个念头——还是他的阿菀好。
她是鲜活的,让他挪不开眼。
不自觉地想到那夜主动拥吻他的娇软女郎,青年郎君的唇角止不住地扬起。
只是此时着实不是沉湎于儿女私情之时。
谢瑜缓缓负手,身姿挺直地往书房而去,细细密密地将缠绵心思自南方收回。
待到进门,他已是恢复成清冷疏离的昔日做派。
提笔写下了言辞客气、登门求见的拜帖,他垂眼观着纸面上墨迹gān涸,淡声吩咐了身边人一句。
“将此拜帖送去裴侍中府上,便说,谢府谢瑜,欲求见裴侍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宋朝就有了牙膏牙刷,是用茯苓等药材煮的牙膏。没有牙膏时,也有过用盐刷牙漱口的。
第67章望月
“是谢瑜送来的?”
裴府内,棋盘边,铜制香炉内正焚着酒制柏子香。
几许白烟袅袅,雅淡微甜。
棋盘上的棋子三三两两,圆润光滑,一看便是常年摩挲把玩出的细腻光泽。
裴蔺闲闲地捡起盘上的棋子,一颗颗丢入盒中,声响清脆。
被掉落的棋子擦过的浅色木盒边缘,则是有些陈年的褐色痕迹,斑斑点点,格外突兀。
倒像是陈年血迹一般。
jīng神矍铄的中年郎君伸手抖开了那页拜帖,便见着方谨逸美的字迹。
手下不禁顿了顿,这可是先帝曾多次赞不绝口的字迹,如今得来的倒轻易。
“郎主可要回帖?”侧立的童子乖巧问道。
若是回帖,那便是答允了。
“他这般有诚意,来而不往,岂不是有些失礼。”
裴蔺半勾着唇,似笑非笑,让人取来了笔墨。
明面上,谢瑜应当还在回京的路上,可他竟是写了拜帖递上门来,简直是亲手将把柄递给了自己。
似是丝毫不曾考虑到,若是自己将这拜帖送给了越宁王,会招致些什么后果。
既然谢瑜如此诚心,也只有自己亲笔回上一帖,他才当真肯来了。
裴蔺眯着眼,猜测谢瑜的来意。
这人不曾自称官位,只道是谢府谢瑜求见,显然是想仗着父辈的旧情来往了。
裴蔺凝视着砚台上渐渐淌出的墨色,有些失神,而磨墨的童子早已见怪不怪。
只手下小心着,尽量不去触碰到那套棋具,免得被郎主呵斥责罚。
裴府的回帖很快便被递到了谢瑜的桌案。
躬身递帖的谢觉面露踌躇,“郎君,您当真要去见裴侍中?”
难得见谢觉这般犹豫纠结的神情,谢瑜的视线便在他面容上停驻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