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至于裴蔺为何会改变主意,愿意与他合作,不外乎是因着越宁王生性犹疑,举棋不定,宁愿放出个什么前朝皇室的血脉做筏子,也不敢大刀阔斧地直接清算周氏一族。

  想来,裴蔺原本打定的主意,便是待越宁王将周氏一族扫尽,再趁着天下大乱,除去越宁王。

  只可惜……谢瑜想到了自己离去时,身后隐隐传来的呕血声。

  天不肯假之以年,裴蔺身染重疾,这便是合作的契机了。

  早在他得了越宁王心腹副将身亡的消息时,便发觉裴蔺似有心急之象。

  而在理顺了裴蔺种种行事所求之愿后,他便笃定,此人定会答允合作。

  毕竟先帝已死,背叛的世家尽数凋零,唯有越宁王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与之相比,周氏一族剩余之人,皆可后排。

  天下有一人知己,才可以不恨,所说的,便是裴蔺了。

  说起来,裴蔺将仇人屠尽之日,便也该是他亲自为自己择定的死期了。

  思量着足以动摇朝堂,决定万民生死之事,谢瑜的面容上却是云淡风轻,今日之事,似乎并不能让他得出几分算无遗策的欢愉来。

  修长如玉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的细微褶迹,他甚至破天荒地觉出一分厌倦来。

  心中也有些空,倒像是少了什么。

  谢瑜起身,打开书架上久置的木盒,取出一新一旧的两枚红色平安符来。

  抚上新符时,手指的力度缱绻轻柔,拎起旧符时,指腹便失了几分热度。

  相隔了十数年,出自同一家寺院的两枚平安符并列在桌案上,任由他将视线落于其上。

  在令人追查裴蔺之事时,他意外得了些旧年的蛛丝马迹。

  即便所查明之事未必是真,他也已经对年少时徐夫人之事释怀,这旧符也就没了重见天日的必要。

  谢瑜将年前陆菀冒雪出城,为他所求的崭新平安符仔细收好。

  渐渐的,他的唇角便浮现出一抹清浅笑意。

  谁能想到,去岁赏jú宴后,几逢生死,会让他得了个娇娇女郎。

  那小娘子明媚且鲜活,竟是让他此生头一遭有了娶妻的念头。

  谢瑜立在书架旁,抚额轻笑,有那么一刹,竟是想将洛京之事都抛诸脑后,纵马南下去寻她。

  那些因着醉心权术而得来的快意,与她相比,都显出了几分苍白单薄。

  昔日里他了无牵挂,对诸事厌憎,除了分些心思庇护谢府,只数年如一日地沉浮宦海,殚jīng竭虑消耗心力,以求从中得出些许畅意。

  如今倒是多了个软肋。

  有了心悦之人便是这般的好。

  让他心心念念,几乎成了每每夜半梦回的执念。

  放不下,也忘不了。

  还不知洛京有人在念着她,陆菀这会正闷坐在席上,听那劳什子表哥跟自己的阿娘叙话。

  那人对上她与阿窈时很是放肆,对着周夫人却很有几分恭敬。

  表里不一,伪君子,真小人……陆菀在心里磨牙念叨。

  若是他当真在意这门亲戚,早些上船时怎地不相认?

  偏生在他用直勾勾的眼神打量自己、安排人监视陆家、又假装偶遇之后上门。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真?我倒是许久不曾见表姊了,只记得她出嫁时,还拉着我的手哭诉不舍,如今,连你都及冠数年了。”

  周夫人兴致正高,连陆远也含笑说上了几句。

  “宜渊此次来松溪,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谈,还是?”

  陆菀百无聊赖地挠着施窈的手心,还给她使眼色,想寻个借口出去透气。

  只可惜施窈都装作不知,只低着头喝茶,假装自己不存在。

  “菀表妹,”沈池忽然叫了她一声。

  陆菀头皮发麻,勉qiáng抬起头应了声,就见他客气地冲着自己揖下身去。

  “我见表妹而心喜,才会在铺子中拦住表妹,还望表妹勿要怪罪于我。”

  这一番话,陆菀一个字都不信。

  她打量着站起身来的沈池,见他眉眼暗藏邪戾之气,相由心生,便知此人的生性怕就是如此的。

  如今当着阿耶和阿娘的面,不过是做足姿态罢了。

  装样子么,谁怕谁啊。

  陆菀以袖掩面,酝酿了一下,眼中就带上些闪烁泪光,连语气都哽咽了几分。

  “还好如今得知是表兄。若否,我还真以为是有什么登徒子见色起意,意欲不轨。”

  她扯上老神在在看戏的施窈,“便是阿窈,都被表兄今日的làngdàng做派吓到了,还望表兄日后莫要作弄我们了。”

  施窈轻瞥她一眼,便也装出了同款神情。

  此言一出,周夫人和陆远的面色就难看了起来,一侧的陆萧当即便拧住了眉。

  便再是多年不见的亲戚晚辈,也没有闺女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