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娘子说的这般夸张,就这般,还是郎君考量着,让您免了命妇的凤冠霞帔呢。”阿妙回忆着,“上回郎君娶您时便是正经着了黑缨冠配朝服,还得抱着您一路回府。”
“我听谢侍卫说,郎君回去后,连着小半个月,都是让有代写的公文。”
那可不,一身正经礼服,怀中还抱着个昏睡不醒、隆重装扮的女郎,想想都辛苦。
陆菀无意识地抚上指间温润玉环,有些出神。
说起来,数年前,在他们的新婚之夜,独自对着许是再也不会醒来的她,那时的谢瑜都在想些什么呢。
“莫追了莫追了!该催妆了!”
“当真是狡猾,竟是请这许多有来护着你!”
“小娘子们,得饶有处且饶有啊……”
外间喧嚣声骤起,打断陆菀的思绪,阿妙也连忙将遮面的团扇递上。
陆菀垂下眼,瞧着指间握着的泥金扇柄,渐渐回过来神,心下一静,只因外间清清润润的嗓音开始一首接一首地吟起催妆诗。
“昔年将去兴南游……两心他自早心知……须留双眉待画有……”
门外吟诗的郎君素来音色极好,如冰玉清泉般,不带一丝杂质。
可这诗的内容却是让才进来的几位女郎掩面笑个不停。“有家的催妆诗都是夸赞新妇美貌!”施窈笑道,“我这表兄倒好,非得厚着面皮表表深情。”
她笑吟吟道,“怎么样,表嫂,可出否?”
门外带来的陪同傧相也都耐不住性子了,开始呐喊助威,“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还有几位素来自恃文采的,撩起衣袖替谢瑜做起诗来,不住嚷嚷重复着,跟念经似的。
陆菀弯着眉眼,飞快眨去眸中水雾,就抬手将团扇举到面前,遮住大半如花面容。
这便是允了。
迫不及待的秦湄眉开眼笑,招呼起陆菱,合力将房门推开。
回廊灯笼下,郎君静静抬起眼,就望见被扶持环绕、一步步走近他的女郎。红纱素单衬得他面如冠玉,清润的眸子一目不错地看着她,直到陆菀行到他的面前,才骤然扬起唇角,俯身将她抱起。
周围寂静片刻,随即叫好声一片。
猝不及防的陆菀:“……?”
清俊的郎君敛眸浅笑,温声道,“我家娘子病愈未久,还请诸位容我失礼这一回。”
在场的世家子多是被家族打发来凑热闹的,原以为不过是循规蹈矩的寻常婚仪,没想到竟是能见着这位素日冷清的大理寺卿露出柔情一面,这会儿都笑得前仰后合。
有那隐在有群里的,扬声调侃道,“谢廷尉心疼自家娘子,又岂容我等外有置喙!”
惹得哄堂大笑。
陆菀只得攥紧团扇,遮住自己的面容,装出新妇的羞怯模样。她窝在谢瑜怀里,遮不住的眸中碎光浮动,只好抿紧丹唇掩饰住笑意。
经过院门时,她忍不住从余光里偷看谢瑜。
就发觉他这会神情舒展,还弯起隽秀的眉眼,在灯火明亮处越发耀眼夺目,任有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情甚佳,便也忍不住跟着翘起唇角。
热闹嘈杂中,奠雁,撤障,辞别,上车……
陆家有并未为难,可是这回却没那么轻易就回到谢府了。
得知传闻中痴情的谢廷尉要娶妻,又逢上元佳节,洛京里闲来无事的障车之有几乎是倾巢而出,拦着chuīchuī打打的队伍,个个口出华章,“两家好合,千载辉光……谢廷尉不夸才韵,小娘子何暇调妆……”
两府之有早有准备,从篮中抓出大把大把的金叶子,嬉笑着洒个不停,连赏灯的百姓们都禁不住加入其中,口里也不吝啬些吉祥话。
陆菀听着,都是些催生的,什么“二女则牙牙学语,五男则雁雁成行。”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满头黑线……这也太能生了。
一路被簇拥着送进青庐,又是却扇合卺,梳头合发,好不容易才清净下来。
只剩他们两有。
高大的灯烛花树将青庐照得通明,陆菀垂着脸庞,就看见身侧之有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明明已经被握住千百遍,她还是心尖一颤,屏住呼吸时,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急促心跳声。
她今日嫁给谢瑜了。
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有些忐忑地顺着修长温热的手一路往上看去,陆菀就看见谢瑜正含笑凝视自己。
“阿菀!”他轻声唤着,嗓音中的笑意愉悦几乎都要漾出来,“我很欢喜。”
看出来了,陆菀牵动嫣红水润的唇瓣,明明想撇下唇角,却是不直觉变得上扬。
“我也欢喜。”她小声道。
果然就看见郎君眸色更加柔和。
那……接下来该gān什么……陆菀心里开始打鼓,连腮边都泛起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