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洲始终沉默着,路露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一面替自己儿子争取儿媳妇的好感度,一面做个客观公正的旁白,她骑虎难下地硬着头皮总结陈词,力求不着痕迹地给那臭小子再加两分。
“季路言是一个遇见后就很难忘的人,我说的是jiāo心的那种遇见,”路露说,“他很骄傲也很自恋,他的不敏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的纯粹和热烈。你也是个纯粹的人,但是是一个纯粹又紧绷的人,阿姨知道你不是个冷心冷情的,有些感情埋得深,不轻易拿出来,所以更加珍贵,可人生来就是有七情六欲的,感情这种东西还是得见见光,接受一下阳光雨露的滋养,才不会变成裹huáng泥的文物。所以阿姨这点心意你就接受吧,今天也耽误你够久的了,瞧,阿姨这张嘴太能说,把外头的雨都说小了,哈哈哈……走啦走啦,下次见!如果有想吃的,你也跟我主动说说,只限老火靓汤,别的不成。”
苏河洲忘了自己是如何道别的,只是等突然想起上一次的保温桶还没有还,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季路言母亲的身影。他不知道的是,路露一路走得心惊胆战,这位刚刚舌灿莲花的“圣母”转眼就开始求神告佛,心中嘀咕着:我扯了大半天,小苏同志对言言有改观没有?我这么做,跟人民公园蹲相亲角的有什么区别?季明德啊季明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咱儿子幸福快乐,你得理解我。
路露已经初步接受了“儿媳妇是个男人”的事实,但她还没敢跟自家糟老头子提。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审问季路言出院跑去了哪里!
苏河洲站在房檐下,看着淅淅沥沥渐小的雨,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季路言的母亲倒是个让人遇见就很难忘的人,纯粹热烈他都看到了,只是她口中说的,季路言的那些不敏感、自我感觉良好、纯粹、热烈……他一个都没见到。眼前立刻浮现的,是那天半夜在安全通道里,蹲在地上拉着他裤腿的人,是他转身离开后抱头痛哭的人,是哭声里有着超过他年龄无数倍,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回顾一生,发现皆是遗憾的样子——有了他苏河洲的影子,季路言成了个裹huáng泥的文物。
苏河洲的心很痛,也很乱,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像是自己某天走在大街上,来了一个人拍了拍他,说地上有一张彩票,上面是头奖,是他掉的,可他分明没有买过任何彩票,但那张彩票上却赫然有着他的签名。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唯物主义的悖论,否则这样古怪的事情作何解释?
况且,还有一只叫“小朗”的青蛙。苏河洲正想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声,欢快的叫声如同开了杜比音效,开“朗”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鞠躬
☆、云台一梦醒11
由于路露的出现,苏河洲打算周六请季路言吃饭的计划有了变动——他本来打算去了付了钱就走。现在也不知是想要确认什么,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他对自己说,反正就是一顿饭的事情,吃一顿饭也不会有什么的。
苏河洲开车回到家,一进门就是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扑鼻而来。窗户窗帘都紧闭着,空气长期不流通的室内让人心里憋闷压抑,屋里没有一丝亮色,一百来平米的房间,一个人住有些空dàng,尤其是没有多少家具,仿佛说话都能有回声,还好,除了接听必要的电话,他一般也不说话。厨房的家电一应俱全,冰箱打开只有纯净水,灶台崭新,像是从来没有用过,水果、零食、米面、粮油——四大皆空,厨房还不如家居城里的样板间有生活气息。苏河洲突然想起,据说一家人的“其乐融融”主要就体现在厨房和饭桌上,按这个理论,他确实没有必要让厨房丰富一些,饭桌……他压根没买。
最奇特的是,他的客厅里只有沙发、茶几、空调,以及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回来的陈列架,空dàngdàng的倒是挺像用来落灰用的——连电视机都没有,因为用不上。
他活动的区域只有卧室和卫生间。
苏河洲在卧室里晃了一圈,双人chuáng上两个枕头,深蓝色的chuáng品在昏暗的房间里,几乎就是黑色,但若是开了灯,其实chuáng上几件套的颜色还挺像那把雨伞的。卧室里有一个和陈列架一起买的斗柜,斗柜倒是有用处——摆一张高脚椅,斗柜便是他的书桌,上面一台台式机,一台笔记本,一个PSP,几条排列整齐的电线和数据线,最边上是一摞厚厚的工作资料和几本书——资料实在放不下,或是那几本书看完的时候,他会把资料搬去书房,顺道再拿几本想看的书回来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