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命运的剧本竟然颠了个个儿,就连已经不再年少轻狂,也被摁进了不见天日的黑洞里。
他知错了。
上一世的苏河洲没有个善终,那他现在努力改正,还来得及挽留苏河洲的命运吗?他们之间……
季路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然而,他身后的乱石岗里突然闪过一道凛冽的金光,所经之路一地糯米,上面渐渐浮现出凌乱的脚印,季路言“鬼魂”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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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路言回苏河洲的身边,那种感觉却越来越qiáng烈,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不断地往苏河洲怀里钻,好像这样他就不会被那些心魔所打败,他在苏河洲心口的朱砂痣那里安静了下来,渐渐地,陷入了昏睡。
一个鬼还需要睡觉,想来也是不可思议,显然,季路言的昏睡十分诡异。他意识里忽然发出了漏电似的“滋滋”声,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错乱景象,像漫天飞舞的雪花快而轻忽,让人难以捕捉。
走马灯似的景象越来越慢,直到画面定格,老旧的默片里只有黑白,季路言颤抖着手拂过画面中“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一年也是1920年,他18,叫季霸达。
“唰”地一声,季路言像是跌入了梦中梦,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了充满色彩的世界。他站在海城最繁华的路段上,周围人来人往,他的手脚是实实在在的,不透明,他能摸到地砖上斑驳的坑洼,也能摸到光秃的粗糙树疖,可大街上的行人却像是看不到他,与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甚至穿过他而行也不自知——宛如他还是一团空气。
季路言难以置信地摸了摸眼前的石墙,润泽的汉白玉富贵堂皇,冰冷的石墙光洁如新,他却像是摸到了岁月的笔画。拉着huáng包车的车夫吆喝着从他身后跑过,汽车疾驰而过的喇叭声和胡大喜坐的车一模一样。
晚秋时节天高气朗,季路言顺着刚刚摸过的树疖抬头,红彤彤的柿子胖乎乎的跟小灯笼似的,压弯了枝头,斜伸的枝丫向东……
气势恢宏的建筑,丹楹刻桷的门楣上高悬着“季宅”两个遒劲大字,季路言凛然一怔,随即心中释然——他来到了1920,属于季霸达的世界。
季路言向前走去,抬手按在了巍巍大门上,朱漆大门厚重,huáng铜麒麟首口衔叩环,那架势似乎就差81个huáng铜点即成了皇门一般高不可攀。
季路言用力推门,却发现自己直接穿门而入!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恍如他进的不是谁家大宅,而是进了一座小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建筑群像是表里山河集结于此,高屋建瓴、水榭亭台,山石叠嶂、流水潺潺,三进院的苏宅已是高门大户,可若是放在这季宅里,不过是区区一隅而已。
季路言走在青石路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霎时感慨,海城首富真是代代相传,只是到了他季路言活的那个世界里,这一处盛景早就不复存在,他心下感慨:得亏季霸达生的早,没的只是房子财产,若是再晚生四五十年,那可是被严打的重点。
他匆匆一瞥,继续向前走去。
季路言走了很久,忽然听到了jī飞狗跳的喧闹声——大骂声,哭诉声,求饶声,安慰声……声声入耳,吵闹不堪,像是上百只知了和蟋蟀都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起——“爹!要死人啦!哎哟……哎哟!”
季路言脚下一顿……那是“他”的声音,他认得出来!他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三进六院,四楼二阁,他跑到最里头挨着祠堂、对着花园的新院正院才算是看见了jī飞狗跳的全貌。只见一院落的老老少少跪地的跪地,求情的求情,一群绫罗绸缎的贵妇人围着什么,季路言挤进人群里一看,他登时傻了眼!
他家路露怎么在这儿?!一群妇女里最明艳动人的就是他家路露,当然哭的最惨的也是她。一群女人里聚集了老中青三代,季路言除了路露一个都不认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他亲妈,忍不住哭哭啼啼地说着自己的浓浓思念。
然而路露一甩头,满头金钗步摇稀里哗啦地响着,她奋力将手中的帕子往地上一扔,挽起袖子把周围的人一呼噜,一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就向前冲去,巨大的气làng差点掀翻季路言,他的相思情还未来得及抒发,就被路露无视了。
他忍着鼻头的酸胀,小蝌蚪找妈妈似的赶紧跟着路露走去。路露将手中的金镯子一撸,捏在手中就往一个宽厚的背影上砸去,镯子一个接一个地砸,嘴里一句接一句地骂:“姓季的,季德!你要把老娘的儿子打死了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