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河进了偏院子又是贴墙缝、绕小路,七弯八绕的一走一停,穿过偏院又到了更楼,最后在一间简陋的房间前停下。这里和季宅的花园成对角线,苏河用了一个多钟头“走”过了半个季宅,只为了去送一个让季霸达挑三拣四的馒头。
苏河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木chuáng,里面杂七杂八的堆放着土枪农具——这里是更楼,是保护季家安全的外防线,苏河住的地方甚至都不算一个仓库,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杂物间!
苏河浑身脱力,倒在木chuáng上一动不动,就连蜷缩一双腿,也要分解为无数个慢动作。他缓缓从衣兜里掏出那半个馒头,放在鼻尖闻了闻,又贴着唇边亲了亲,没头没脑苦涩道:“不像。”
苏河的动作没有维系多久,终是撑不住一身疼痛,冷汗连连地昏睡了过去。
季路言坐在chuáng边,却懂了小少年的意思——不像,亲起来的感觉和季霸达不像。
他气的捶chuáng,怒其不争道:“苏河洲,看不出来你上辈子小小年纪,就他妈是个痴汉!那种人,青楼小馆逛得跟自己家似的,你至于么!”
然而,无人应答。
季路言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跟人把自己骂的一无是处,可他骂着觉得骂的还不够——季霸达会辜负苏河,苏河最终会走投无路!
看着小少年红肿到骇人的脸颊,季路言终究还是心疼大过一切,他弯下腰凑到苏河脸前,轻轻chuī气,手也不住地轻轻在苏河的胸口拍着,低声哄着:“苏河……小河洲……”
接下来的话,他却无法开口。
说什么?说一切都是噩梦,醒来就忘了吧?!或是说,你就不该轻信季霸达那个窝囊废,他有什么好,你怎么对他就放不下?!还是隔着整整100年,一个短短100年就熔炼了数个天翻地覆的时代,说一声“对不起,我后悔了”,再说一声“现在的我很爱你”?
季路言悲哀地发现——如果他没有一百年后的现世,遭受了意外,得了这因果报应,他不会有机会到眼前的时空,来看一看上一世的自己对一个少年做了多少错事。一步错步步错,上一世的自己或许连真心都有所保留,却把一个在夹缝中苟且的少年bī到了万劫不复!
人人自危又毫无头绪的年代,季霸达的出现是苏河的保护/伞,可季霸达给的只是自己“吃不下”的施舍,而苏河得到的是从未体会过的关心——是他可以生存的天地。可苏河却没有一味沉溺、攫取,他用自己微薄甚至是有那么些螳臂当车的可笑力量,去守护季霸达。
季路言想去找季霸达算账,但他舍不得也不放心离开苏河。几日间,苏河几乎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反复发烧,痛苦低吟,深夜噩梦,隐忍思念……从身到心都是小少年一个人在承受。
苏大来了几次,扔下可怜的食物,再唾骂几句无比难听的羞rǔ。苏河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受着,但却默默攒着食物——拿着冷掉的馒头,他会把外面gān硬的部分撕下来自己吃,将暄软的芯留给季霸达;清汤寡水的菜汤里,他细细挑出两颗虾皮,犹豫再三最终也没有勇气拿出手……
苏河趁着天黑,偷摸着“爬山涉水”把他的“所有”送给季霸达,可这样的机会也只有两天而已。
苏大把门反锁了,季霸达也不需要了。
季霸达饿了一顿,季家老太太就命管家张叔,一日三餐按时按点地给季家大宝孙送吃的,香苏烧鹅、酱香多宝鱼、玲珑水晶包、蟹肉烧麦……
苏河的一片痴心深情,在季霸达那里显得寒酸卑微又可笑可怜。
两天后,路雨争取到了每日半刻钟的探视时间。季路言站在祠堂里,看着一副“慈母多败儿”的生动场景,已然从最初的激烈变得平静。
“娘,我好想你啊,你求求爹让他放我出去好不好?”季霸达拽着路雨的衣袖,一眨眼就泪眼盈盈,“这地方就不是人待的,地板硬,没法儿睡!”
路雨擦拭着儿子的眼角,道:“儿啊,你爹这回是真生气了,你这事儿做的……”
“对了!”季霸达像是想起什么,“娘,你叫人把这八宝鸭子给……给那孩子送些去。”
“糊涂!”路雨作势拍打季霸达的胳膊,动作幅度虽大,下手的时候却刹了车,“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惦记那小厮?你先顾好自己吧!你爹没把他扭去游街已经仁至义尽了!”
季霸达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就在季路言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人话的时候,季霸达开口道:“娘说的也是……那我就不送了。”
季路言上去就是两耳光,咆哮道:“季霸达,你他妈是人吗?苏河过的什么日子,你招惹了人家,能有点良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