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磨磨牙,气不过道:「没能楚楚可怜到让雍爷我见犹怜,还真是对不住了。」
他淡笑。「好说。一种米养百种人,苏姑娘无须自责。」
简直往心口再插一箭。苏仰娴逞不到口舌之快,双眸瞠得更圆。
雍绍白一贯自在地承受她的瞪视,左手揭开杯盖,端起香茶徐徐喝着,待喝了小半杯才又出声。
「对了,明日苏姑娘就不用过来,雍某有事外出。」
苏仰娴本能地就想发问,问他明儿个打算上哪儿?为着何事出门?同行的有谁?等等又等等的问题。她及时忍住,没让自己更加出丑。
她想,如若问出,他不答,她心里必然不好受,他若答得敷衍,想将她应付了事,她更不好受,所以gān脆就别问。
心绪因为他起伏趺宕,来到他面前,想得一个从容自在越来越不易。
她是来「代父偿债」的,这一点得牢记好,做什么事都该守分寸。
于是乎,收敛太过清亮的眸光,同时也敛了敛气鼓鼓的神色,让气息悠长,她神态转为沉静,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没察觉,她突如其来的一转幽沉让男子浅浅拧起眉峰,那双半掩在墨睫下的深瞳往她觑了去,带着沉吟,若有所思……
今日,雍家的马车不会来。
苏仰娴一早带着苏大爹出城,请川叔套马赶车,带着她父女俩又到城郊十里外的溪谷小村探望云溪老人。
巧的是,她还跟大师哥袁大成不期而遇,师兄妹俩各自从城里带来不少糕饼果物和菜肴,连美酒佳酿也沽来好几坛孝敬师父。
这一趟袁大成更带来两位师弟不日即将返京的逍息,云溪老人约莫是听着心里欢喜,午膳时候便开了酒坛子喝将起来。
老人家有的是酒胆酒量,喝得十分尽兴,完全不自量力的大爹硬要陪酒,挡着不让喝,他还闹脾气,结果才三碗便被放倒。
苏仰娴颇感无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家老爹醉了就睡,不发酒疯。
之后与师父、师哥说聊了一阵,他们皆知她正在「代父偿债」,却也没有多问西大街那边的事,好像他们皆知雍绍白要她做的活,她根本游刃有余,无须多问。
「姓雍的说是债,是又如何?要不想还,懒得还,就不还了,哪里怕他上门来讨?」
结果她家师父给了她这样一句话。霸气十足啊,也让她哈哈大笑。
原本从昨日就有些纠结的心绪,突然之间开解不少。
昨儿个从西大街返回家中,她几乎是想了一整晚,这样的纠结起因于雍绍白,起因于她对他的胡思乱想。
她明白过来,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靠近,近到贴身帮他疗治指伤,近到随在他身边辅助他治玉,近到能窥见他浓睫下的眼神,抚到他长满茧子的手心,嗅到他身上淡淡冽馨……太过靠近了,所以她的想法就变得多且纷杂。
不应该这样,不可以这样。
人贵自知啊,即便是……是倾慕的心死灰复燃,也不能不知分寸。
而今日来探望师父,又遇大师哥,身边还有阿爹和川叔呢,至亲之人相伴左右,就觉得被乱风chuī皱的心湖也能平息下来,她觉得这样很好,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是走岔了一小段,终能拉回来寻常平静的路。
但——
眼前的这一桩,还是搅得她瞬间大乱。
「元叔,双青,发生何事?雍爷呢?你俩怎没跟在你家家主身边?」
离开师父结庐而居的溪谷小村时,暮色已起,大师哥的马车就跟在她家马车后头,而她家阿爹还是醉醺醺睡得不醒人事,打呼声更是一声大过一声。
进到城内,满天霞红化成青灰一片,天色将沉,她正要跟大师哥的马车分道扬镳,从马车车窗看去,却见元叔和双青正带着一小群人马穿过大街。
苏仰娴之所以扬声唤问,全凭本能,就觉得……不对劲儿!
很不对动啊!
大街上吵杂无比,四面八方皆是声音,最先留意到她的是元叔。
元叔陡地勒住坐骑,略顿了顿,彷佛在极短瞬间要他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他表情沉凝,忽地调转马头朝她赶来。
苏仰娴不管不顾,整颗脑袋瓜都探出车窗外了。
元叔策马趋近,低声道:「家主与当朝阁老朱老大人是忘年之jiāo,朱老大人日前来约,我家爷今日遂上朱府一叙旧情,离开时……似不小心上了别的马车,如今去向不明。」
上了别的马车?似不小心?
什么叫作「似不小心」?
苏仰娴双眸瞪大再瞪大,惊愕之际,眉眸间神色陡凛。
元叔未等她提问,已主动说明事发过程,沉声快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