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念随他而动,相辅相成,走的是玉石yīn脉。
待一切静下,苏仰娴缓缓张眸,男人那双漂亮眼睛近在咫尺,羽睫如墨蝶之翼徐徐掀扬。
他的眼神不那么空灵缥渺了,却仍深具穿透力道,令她气息一窒,胸中紧绷。
「为什么它……它们……竟都在这……」其实不确定到底欲说什么,仅是低声呢喃。她怔怔然看着他唇瓣掀动,听那微沉的嗓声流泄——
「当年,年近百岁的卓老家主神识仍清明之际,我曾受他所邀访东海卓家,与他有过一场深谈。对于东海流派的延续,老家主已看得透澈,推敲着自他以后,东海流派怕是后继无力,只是子孙们各有营生,能安然度日,那也很好,卓老家主唯一放不心的,就是伴他初试啼声,又伴他声名鹊起的这一方镇宅玉石。」
苏仰娴蓦地记起那一年、那一夜,他在卓家湖心小亭抚摸石峰,与石中玉说话的模样。
心头乍动,她喃喃道:「所以你是受了卓老家主所托,要替他老人家守住这一方玉石,不令珍物蒙尘,所以才……才这般执着,把它们一块块都寻到了……」
「还是太迟。」男子眉峰清朗,目色氤氲,好一会儿才又出声,「本以为卓家绝无可能动它,却是错了,错得离谱,得知消息时已然晚了,镇宅玉石被开分解,只得一块块追寻回来,历时整整一年,却还是少了最后一块。」
「……最后一块,也是最最紧要的一块,玉心有灵,少了它,寻回再多、拼凑得再好,也是徒劳无功。」苏仰娴静静吁出一口气,「原来如此,所以雍爷才会这般执着,非得到这最后一方玉灵不可。你……你那时大可说清楚啊,我能懂的,你却是取了就走……若能及时说明白,我阿爹也不会意外伤了你。」
说来说去,皆是治玉者对于玉石永远执拗的心境,卓老家主的「放不下」是这样,他雍大爷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亦是如此。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般异于常人的固执,也难成就一个流派的兴盛,到底是「不疯魔、不成佛」。
她脑中胡乱想着,他嘴角却是似笑非笑。
「有因才有果,福与祸相依,也许正因如此,苏姑娘才会随我待在这里。」那么对他而言,她苏仰娴是因还是果?是祸还是福?
她恍惚思索,还没想岀个所以然来,眸光不由得轻dàng,这一dàng着实不得了,她陡然觑见……觑见那一方玉心上头,他的左掌平贴其上,而她的右手也平贴着,十分亲密地叠放在他手背上。
玉石的阳脉与yīn脉汇合,感应着、追逐游走,弄到最后他俩的手也就如此这般相叠相贴。
他应是早早就察觉到,却由着她的小手贴覆,没有挪开。
苏仰娴学不来他的沉静淡定,细喘了声,浑身一震,连忙收回手站直身躯。
她一动,雍绍白亦撤手立定,道:「姑娘这一手以心相玉的能耐,可遇不可求,不是苦练就能成就的本事,卓家这方镇宅玉石加上最后寻得的玉心,共被开切成十块,原先的玉灵已变,yīn阳玉脉还需完全定性方能下手琢碾,雍某若欲完成此件大作,需得借姑娘之才。」
他未提的话,苏仰娴也已察觉到,即使玉心归元,即使十块玉石完整拼了,也不可能真正合体。
曾经一为全、全为一的镇宅玉石,如今只能分开琢磨,而若要将十件玉器最终合成一件大作,就不能忽略每块玉石间有形与无形的脉络。
他说得对,玉灵已变,而她能助他稳定玉性,jīng准确认两股玉脉的走向,治玉随形走脉如顺流行舟,方能将玉石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喉中涩然,好一会儿才略艰难道:「……其实单凭雍爷个人的天赋能,亦能掌握住的,不是吗?」
「可我偏偏遇见你。」雍绍白jīng致的下颚微扬,明明是清俊无端的高雅神态,不知因何又渗出点点痞气。「有你为辅,必然事半功倍,既可步步为营,也无后顾之忧,既知如此,何须单凭我一人蛮gān?再说了,雍某偏偏又被折了两指,俗话说十指连心,这几日心窝闷痛,想来是与指伤有关了。」说完,他左掌捧起仍上着小夹板的右手,眉心彷佛又忍痛般蹙起。
苏仰娴脸蛋通红,讷讷不能言语,最终还是那一句——
「对不住……真的,很对不住……」
「雍某不需要苏姑娘道歉,也不需要你为我做牛做马,只需你来我身边,助我成事,直到这件大作完成,而我的手指也完全恢复为止。」他目光深邃,语气却幽幽淡淡。「我说我需要你,不能无你,此话为真,就不知姑娘如此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