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近。
天渐寒,日渐冻。
他能看见候鸟已往南飞,感觉到寒风开始刺骨。
正当他考虑着,是不是要通知白露告诉三婶,多送些煤炭过来,以备不时之需时,那女人坐了起来。
难得见她有动静,他没急着抬头看她,只继续低眉垂眼,写着字条。
过了半晌,这几日始终不理会他的女人,终于咳了两声。
他装没听见。
「喂。」
他继续埋首振笔疾书。「姓宋的。」
这一次,她提高了音量,其中添了丁点火气,他考虑了一下,知她不会有耐心叫第三遍,这才抬起头来。
「嗯?姑娘,妳叫我?!」
她顶着一张白脸,用那双黑眼瞪着他,半晌方道。
「是,我叫你。」
他看着她,微笑,「妳知道,我叫宋应天,妳可以叫我应天。」
她眼角抽了一下,只抿着唇,忍住了回嘴的冲动,可眼里还是透出了不慡。
他再笑,问:「姑娘叫我是有事吗?」
闻言,她这方缓下了冷脸,指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双脚,道:「我不是笨蛋,我不会再伤害那女人了,既然你让我戴了这臭珠子,你可以把针取下来吗?它让我很不舒服。」
这些天,他仍拿银针限制着她下半身的行动。
「那女人叫白露。」
她瞪着他,然后改口道:「我不会再伤害白露,我知道这儿的吃穿用度都得靠她送来,我没那么傻。」
他闻言,微微一笑,说:「说的也是,要我取针也不是不行,妳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瞇眼,压着脾气,道:「我回了你就会取针?」
「我以我祖师爷的坟墓起誓。」他举起右手,笑着回。
她听了,这才冷冷开口,说:「你说吧。」
他拿着笔,瞧着她,张嘴问。
「妳叫什么名字?」
地炉里的火炭,缓缓散发着热力。
她冷眼看着他,一双红唇合着,丁点未启。
他噙着笑,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认知到她若不说,他就不会取下银针,她终于退让的开了口。
「阿澪。」她凝视着他,道:「我叫阿澪。」
「怎么写?」
「三点水,雨令泽。」
他不知那是真是假,可现在这样就够了,他放下了笔,起身走到她身边蹲跪下来,替她取下了限制她行动的银针。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觉得她会趁机攻击他,他凝气做好了准备。
可她没有。
她只是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不担心她跑掉,岛上外围有迷魂阵,而他猜他知道她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果然不多时,他就听到了茅房的门,唰的一声被拉开,又砰的一声被关上。
之前在车上或住客栈,她若内急,都不得不用恭桶,要不就是他抱她去茅房如厕,回岛上之后,她被限制双脚,就都靠白露。
今日白露有事没办法过来,无法帮她,她忍到现在,差不多也是极限了。
想也知道,这女人就是死,也不想再靠他帮忙。
他莞尔一笑,坐回矮桌旁,拿起形状圆润的水滴,在砚台里加了些水,拎起墨条,磨出更多的黑墨,继续提笔写字。
他猜就算从茅房里出来,她应该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
有些事,不自己试上一试,是不会死心的。
第四章
下雪了。
半开的拉门外,片片的白雪,轻飘飘的落下。
这雪,停停下下,已有数日,教大地都披上了一层白衣。
她在恍惚中醒来,看着眼前安静平和的景色,有那么好一会儿,她就这样躺着,望着门窗外的雪花,那样徐徐缓缓的无声飘落。
眨眼间,来到这儿,已一月有余。
隐隐约约的,她能听见那狗官和那男人说话的声音。
恼怒无端又上心,教她拧起了眉,不想再待在屋里,她掀被起身,朝外走去。
一出了门,脱离了地炉的温暖,寒气便迎面而来,屋外很冷,已积了一地的白雪。
她不在乎。
赤着脚,她走在寒冻刺骨的雪地上,眨眼就入了林。
没有人来拦她,没有人来阻她。
她知是为何,却还是忍不住要试。
竹林深深,出了竹林,便是杂木林,就连那儿,也已积了满地白雪,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前方再次开闇起来,她走出林子,看见一块满是白雪的空地,雪地中央,立着同一栋屋。
明明她头也不回的往前直走,却回到了同一处所在,虽然不是她刚刚踏出的房门,但这儿却是在屋子的另一侧。
屋里拉门也敞开着,两个男人坐在其中,隔着矮几,下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