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这一个可能?贺栖洲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走一步算一步,已经别无他法。
贺栖洲挂着笑,牵起辞年的手,宽慰道:“没事,也许是快到中秋,陛下让他入宫商讨过节的法子。”
辞年是不太信这个说辞的,可如今,即便是到长安快两年的他,也不好说自己对这地方了若指掌。更何况,这长安城里,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宫墙。宫墙里的一切,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小狐狸突然想到蜀中,他开始惦记那漫山遍野的青翠。就算什么都没有,他还有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的自由。
一夜过去,徐问之依旧未归。
第二日,天刚破晓,贺栖洲便出门了。
辞年昨夜心情不好,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了半宿月亮,快jī鸣才睡下。贺栖洲不忍扰了他的安眠,连起身的动作都格外轻柔,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小狐狸给吵醒了。
辞年躺在chuáng的里侧,察觉身边的动静,便伸出手,轻轻抓住了贺栖洲的衣角。他还未彻底醒转,但眼前已经依稀能看见闪烁的烛光。
“没事……今日该我去钦天监的,只是顺道去看看徐大人好不好,别怕。”贺栖洲顺着衣角,将辞年的手包入掌心,柔声道,“好好睡会,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辞年半梦半醒,哼了两声,模糊道:“给我带早餐么……”
贺栖洲笑了:“带,想吃什么都给你带,就是想吃西市的胡辣汤,我都给你捧着碗走回来,好不好?”
辞年含混着应了几声,声音细小,像猫儿似的。又拽着贺栖洲的衣角说了几句梦话,才重新睡了过去。贺栖洲望着缩在薄被里的人,替他把手塞了回去。
这斑驳朱红的宫墙,贺栖洲走过十年,也看了十年。看着它风chuī雨打,也看着它剥蚀脱落。洒扫的宫人渐渐老去,偶尔也有新的面孔,这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总有更迭,谁又能保证这朝堂之上没有来往jiāo替。
早朝时间过,贺栖洲在路旁,见到了满脸憔悴的徐问之。
仅仅一夜未见,这位意气风发的礼部尚书,就仿佛老了好几岁。他走在熹微的晨光里,却像迎着一根残烛。贺栖洲见了他,赶忙迎上去,他却直到贺栖洲走近,才发现他到了身旁。两人一阵沉默,竟不知谁该先开这个口。贺栖洲轻声道:“老人家寻不着你……让我入宫看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回家?”
“没事!”徐问之摇头:“没事,能有什么事……”
尽管他的脸色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没事。贺栖洲想再说什么,却注意道路那头结伴走来的一众官员。他赶忙让开,压低了声音:“徐兄,你先回去休息,有些旁的,等我一会出宫再找你。”
他没注意听徐问之的回答,那人比起走在路上的其他人,更像是个落魄漂泊的幽魂,等贺栖洲前进几步,再回头时,才发觉那人已经没了踪影。长长的宫道上,只剩零星几个宫人。徐问之的影子,似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连消失都悄无声息。
贺栖洲想追上,却还是止住了。
这宫里盯着他的人已经够多了。
错综复杂的事一件接一件,贺栖洲不愿应付,却也不得不应付。
天已大亮。贺栖洲立在门口,看着钦天监院墙外那株越长越高的柿子树。那树十年前刚过墙头,现在已经高出几尺,入秋了,没准还能见到几颗成熟的红果落进来。这时光匆匆,竟是从不饶人。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肩头一沉,贺栖洲偏头,正对上叶怀羽关切的眼神。他这个师父,别的没什么,唯独对自己徒弟的一举一动极为关心,见他站在门口一声不吭,便走出来问候问候,“和你那小狐狸吵架了?”
“哪有的事……”贺栖洲笑着叹了一口,又看向那晨光中镀上金边的柿子树,“十年了,师父。”
叶怀羽笑笑:“你这混小子,才多大年纪,就开始伤chūn悲秋了?”
贺栖洲道:“您头发都白了。”
叶怀羽“嗨”了一声:“你方才不也说了么,都十年了,是人哪有不老的,你真当你师父我成了仙,还能青chūn永驻不成?”
贺栖洲笑了笑,沉默片刻,道:“师父……”
“有心事就说出来,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一天到晚的藏着掖着,憋出病来。”
“若是有一天,我这个逆徒拖累了您。”贺栖洲扭过头,粲然一笑,“您可记得,千万别保我。”
叶怀羽脸色一变:“你这混小子又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半个儿子跑不了,别在这瞎想些乱七八糟的,真有事,当爹的还能不管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