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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苏飞渝垂头看他,发现有淅淅沥沥的水珠不断落到男孩僵硬的眼睑上。

  下雨了吗。

  苏飞渝想。

  他将男孩送入坟墓,却开始觉得自己也在受同男孩一样的罪:泥土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填满他的眼眶、鼻孔和口腔,蛆虫啃食他的肌肤,撕扯他的肌肉和内脏——有人在抚摸他的脸,指尖态度暧昧地擦过他的脖颈和锁骨,男人的声音如鬼魅般如影随形:“飞渝,乖孩子,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他赞叹似的:“要是季cháo看到现在的你,不知会多么开心。”

  不,不会的。

  苏飞渝反驳他,季cháo不会的。

  季cháo,如果季cháo在这里,如果季cháo知道。

  不会的。

  不会的。

  如果季cháo知道。

  苏飞渝猛然仰起头,他在和男孩一同死去,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却拉住他,让他看见月光下季cháo的脸。

  季cháo。

  季cháo。

  如果季cháo知道。

  明知是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的幻影,却还是无望地伸出手去,但男人从不给他机会,捏住他的手腕,一阵剧痛后苏飞渝便再也动弹不得。

  “飞渝,你怎么会觉得他不知道?”季薄祝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故作惊讶地询问,“你以为你要当的是谁的狗?又是谁把你的缰绳jiāo到我手上?”“而且——我想要的只是一只好猎犬,但季cháo可比我更贪婪。”

  男人附在他耳边,发出恶毒的轻笑,“我们再来打个赌吧,赌他会不会让你变成一只小母狗——我的儿子,他想操你可是想得欲罢不能。”

  他指着男孩的尸体,做出最为无情的预言:“飞渝,他就是你的命运,你逃不掉。”

  苏飞渝木然地顺着男人的手指低下头,看见躺在黑暗中的、死去的男孩有着漂亮的桃花眼,白皙的面孔和薄薄的嘴唇,深色瞳仁里好像含了一整个秋夜的雨水——那是他自己的脸。

  -苏飞渝大睁着双眼惊醒,耳边是自己胸腔急促嘶哑的震动,他张大了嘴试图呼吸,却仿佛被谁掐住了脖子,空气被隔绝在肺部之外,让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苏飞渝!”有人在大声喊他,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脚被一股大力牢牢制住,嘴唇也被另一温热的物体覆盖贴合,新鲜的空气通过对方灌了进来,几分钟后苏飞渝终于能够正常呼吸,视野也逐渐清晰,不再是缺氧时一片黑的状态。

  季cháo挪开了唇,还保持着伏在他身上的姿势,脸色很黑地陈述:“你过呼吸了。”

  窒息的余韵还残留在他身上,苏飞渝虚弱地喘息,说不出话来。

  季cháo似乎也没期望苏飞渝回答,冷淡地对视几秒后便沉着脸放开他,开了灯起身去翻柜子里的药箱,没过一会就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支注she型的镇定剂。

  苏飞渝刚想摇头表示拒绝,季cháo就已经熟练地拉开他浴袍的袖子,找到静脉注she进去。

  药物很快就起了效,苏飞渝躺在chuáng上,胸腔的起伏渐渐平稳下来,片刻后他觉得缓得差不多了,才对季cháo讨好般地笑了笑,想要开口,却发现嘴唇还在抖,只能放缓语速,努力若无其事地解释:“没事,只是做了噩梦……”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季cháo站在他chuáng边,俯视着他,脸色不知怎么变得实在有点可怕。

  “苏飞渝,你怎么回事。”

  季cháo缓缓俯身,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没什么感情地问,“你做什么噩梦吓成这样?”就如季cháo设想的那样,对于他的问题,苏飞渝依旧紧紧抿着唇,闭口不语。

  而今天季cháo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你说话。

  别tm装死人。”

  季cháo垂眼看着他,抬手捏住苏飞渝的下巴,不让他躲避自己的视线,像警察对待犯人那样冷酷无情地审问,“今天季笙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苏飞渝,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苏飞渝的眼睛顿时无助地睁大了。

  如果可以选择,苏飞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主动回想起今天他见到季笙的第一面,然而镇定剂让他的思维变得混沌而迟缓,残留在他脑海深处的噩梦片段也时时压迫着他,苏飞渝无法控制自己,眼前仿佛又出现白日里那扇逐渐开启的玄关的门,他抬起头,看见旧日的幽灵缓慢走了进来。

  “我以为他是你……”他终于崩溃了。

  仿佛梦境再现一般,视线里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连带着季cháo愕然而扭曲的脸也变得可笑起来。

  苏飞渝曾经将某个时点视为永久的屏障,蒙蔽自己在那个时点之前的季cháo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不再出现,只是因为死去。

  但苏飞渝的大脑总是乐于欺骗他,用已逝之人的幻影引诱他,给苏飞渝生存必需的氧气,却总让他忘记自己早已溺毙于泥沼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