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嘉苓望着蒲勇匆忙乘上出租的背影,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也已经追不上了。
脚踝扭了,撕裂般地疼,雨水凉到心里,浑身拖沓粘腻。
可是这一切还比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长久以来堪堪维持的平衡终于摧枯拉朽地崩塌,随雨流逝的,还有那些以为平稳了的侥幸心思。
天地之大,处处有人间,处处有人间,却容不下一个想要平凡生活的她。
蒲嘉苓再次认清了这一点。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
耳旁的轰鸣声却停了,周遭光影暗下,一阵力拉着她起来,温柔又沉稳。
有gān慡的衣服覆上她的背,衣服上带着人的体温,蒲嘉苓从不畏惧与人对视,此时此刻,却不敢抬头。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宋清深手臂坚实,像是温暖的摇篮。
他看到蒲嘉苓脚扭了,因而从背后紧紧地扶着她,几乎要将她没入怀里。
蒲嘉苓竟然还有心思想,即使是最暧昧的时候,他也很少主动有肢体接触。
所以直到这一刻蒲嘉苓才发现,原来他的胸膛如此宽阔,心跳也如此有力。
为什么。
偏偏是他。
宋清深搂住她,长久的无言。
他没能看见蒲嘉苓的脸,只看见她略显凌乱的头发。雨声密集地在伞顶响起,水滴零散地打在他的皮鞋上。
沉默片刻,宋清深的声音在耳旁沉沉作响,“不要怕。你不会再淋雨了。”
胸前的湿润,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大家七夕快乐呀~
第32章
大雨仍旧滂沱。
疾驰的雨流像流星一样滑过车窗。
蒲嘉苓止不住地浑身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她低着头,脸侧向一边,发梢还在微微滴水。
宋清深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拿起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是薄的款式,适合初秋时穿。现在还是夏天。今天出门,觉得会冷,所以才带上。眼下外套发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作用,它价值不菲,此刻却变成了一块不那么趁手的毛巾,宋清深像是跟小猫擦身体一样用衣服覆上蒲嘉苓的头发,帮她轻轻地按掉水分,然后又尽量擦掉了身上湿掉的地方。
这是很粗糙的处理,蒲嘉苓仍然发冷,宋清深吩咐司机换成暖气,转头,低声跟她说:“回你家收拾一下?”
蒲嘉苓摇头,嘴唇发白。
……不想回去吗。
宋清深默了片刻,说:“那去我家吧。”
他打了个电话,好像是让人买女士服装送过去。
蒲嘉苓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他,只是偏向一边,背微微弓着,显得格外单薄。
那个包。
是奢侈品牌子,还挺保值的,如果拿去二手市场,大概能折到百分之七八十的价格,蒲勇以前体验过好日子,在这些方面倒是很识货。
包里钱不多,两千都已经在这之前拿给蒲勇了。别的蒲嘉苓都不心疼,就是钱包里的证件比较重要,好几张银行卡没来得及拿出来,万幸的是身份证并没放在里面,这个丢了,弄起来会比较麻烦。
“……可以去挂失吗?”
蒲嘉苓声音小而冷静地说。
宋清深说:“好,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去。”
而后,车内沉默。
上车前司机放着爵士乐,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关了。车窗玻璃很隔音,雨滴落在上面,滴答声被无限削弱,响彻天与地的喧哗在这层玻璃的阻挠下,奇异地化为轻微的沙沙作响。
眼睛看着车的地面,蒲嘉苓默默。那里本来铺了地毯,被水浸湿,颜色变深了。看得久了,视野中似乎只有地毯的暗色,整个世界都变作了黑。
蒲嘉苓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咬得两腮发疼。
实在是……
太láng狈了。
被雨淋湿都是其次,最不能接受的是被人撞见这种场景。
家庭的不堪一直是蒲嘉苓心底的秘辛,她从不主动向人提起。很小的时候这件事就发生了,父亲入狱,她由舅舅家抚养长大。
舅舅是很好的人,他妻子也是。舅舅一向疼爱蒲嘉苓的母亲——也就是他自己的妹妹,又因为自家女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所以两个人一直待蒲嘉苓如己出。
蒲嘉苓的童年就是在对亲生父亲极端的恨、和接受养父母饱满的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之下度过的。她那会儿不算懵懂,但确实年代久远,十几年来,长久地不接触原来的那个家庭,她差一点,就要忘记自己经历过这种事了。
现实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它会在人放松警惕时用最残忍的方式作出提醒。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发生过的事情即使被遗忘,也绝不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