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着实令人懊恼。

  两人并肩行至后院,顾衍侧首,见她垂着脑袋嘟嘟囔囔,下意识抬手——

  从她发间掠过,转而轻拍肩膀正色道:“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可马上□□,又岂是下官可比。”

  重睦还未来得及回应,便被后院房中众侍婢来来往往吸引了注意,原是灿戎正叫她们将早已备好之晚膳端上桌:“大人,依照吩咐,全部重新做过。”

  “这味道一闻便知是‘烟久斋’烤鸭,”美食当前,重睦瞬间将小小失落抛之脑后:“他家唯每日晨间准备百只售卖,怎地竟瞧着如此新鲜。”

  “公主有所不知,”灿戎惯是嘴快,当即笑道:“我家大人专程叮嘱小的,说公主离京前必然想食,但明日忙于整顿行装应无有空余,这才专程请了‘烟久斋’大厨亲自过府。”

  重睦闻言怔忪半秒,难以置信:“顾卿本就无有多少俸禄,这般一掷千金,你们也该拦着他些。”

  此刻倒轮到灿戎目瞪口呆,他竟是不知,这世上女子,还有遇着夫君讨她欢心时斤斤计较的。

  虽说他家大人比起公主来自后宫与抚北营两份俸禄的确寒酸些,但:“公主放心,裘大厨与下官是旧识,请他过府,并未肆意挥霍。”

  顾衍示意她先行入座,重睦这才洗过手看向满目珍馐:“顾卿来燕都不过两年,倒极熟悉市井民情,本宫看你不该入御史台,而是都察院。”

  “为官为君者,俱知‘庶人者,水也’之理。”率先替她卷了份烤鸭递到手边,后又禀退左右:“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正如为将者守护一方山河,也是为身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战。

  若至民生凋敝,庞大帝国便成空壳,再无意义。

  “顾卿所言甚是,”重睦放下手中面卷,复又舀碗莲藕排骨汤端至身前点了点头:“江山千里,须得君臣同心,方可昌盛。”

  如此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惜村野之家无人能知。

  握着汤匙柄的手指略一用力,与碗间“叮当”相撞。

  “前些日子顾卿所荐,”重睦垂眸,复又食尽烤鸭,难掩满意神色:“本宫已有计较。”

  顾衍筷著略滞,侧首与她相视:“是因芙河夫人今日逾越。”

  “也因阿旸心之所系,远比旁人更值得。”

  她不可能将前世乱中所见说与顾衍,索性转移话题笑对桌上诸多佳肴:“顾卿辛苦,为表谢意,待到达平城,本宫也请你吃顿全羊宴。”

  听得她意已决,心底原本略显不定之情倏地落稳,亦颔首答道:“公主所求,下官会竭力相助。”

  重睦闻言,身形微顿,转瞬而逝恢复平静,话到唇边转了弯:“顾卿之恩,本宫时刻铭记。”

  其实她原想询问,先前分明谈好共伐渊梯,为何他要趟进夺储这滩浑水。

  可转念一想,知榆也是家人。

  封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顾衍这般明智之人,如何看不透。

  她倒不必自讨没趣,左右封知榆救命恩情,他当涌泉相报。

  但也不知为何,喉间没由来升起闷气,挑了块鱼肉折腾半晌也没入口,重睦眼底浮现不耐,正待囫囵吞下随便它去,却见顾衍不动声色将整盘推至她眼前:“鱼刺已除,公主慢用。”

  自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后,除偶逢应酬外,顾衍已有数年不曾与人同桌用膳。

  有时从山庄结束一日习武后返家,恰逢夕阳西下,冠嘴村中家家户户炊烟尽起,独他一屋冷灶,随意裹腹后便又开始读书,倒也并无多余时间伤怀。

  直至重睦入府,新婚那夜见她食之有味,欢欣雀跃,他才知那些年村中人家,原是过着这般惬意温馨日子。

  重新抬著将鱼肉递入口中,重睦暗自闷气登时消散无影,还不忘相邀身边人:“顾卿辛苦,一道用罢。”

  见她开怀,顾衍亦缓缓展开笑意,于灯影摇曳间,平白增添不少烟火气。

  重睦鬼使神差般放下筷著,两指分别擒住顾衍双侧唇角,眉眼弯弯:“顾卿合该多笑笑,看上去就不似从前那般拒人千里了。”

  指尖触及皮肤,甚是冰冷。

  顾衍剑眉微蹙,覆上她的手重新执住汤碗:“jiāo情甚浅者,无需靠近。”

  话音未落,重睦已然摇头否认道:“顾卿与本宫从前亦jiāo情甚浅,如今不也可称同袍战友。”

  未待一丝犹豫,顾衍只道:“公主与旁人,自是不同。”

  暖意仿佛火燎般从相携处直达心底,重睦试探般抽出手,压住恍惚,端起汤碗一饮而尽,不再多言。

  热汤已空,自也无法暖手。

  顾衍正欲再盛,重睦连忙摇首拒绝:“顾卿不必,本宫今日已在母妃处饮过三盏豆羹薏米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