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睦眼底顿时不复方才憎恶,缓缓浮现灿然笑意:“驸马怎么来了。”
“久等不至,担心公主遇阻。”
他总是这样,哪怕迎着风雪夜霜而至,依旧沉稳不动,叫人莫名心安。
抬手拍下顾衍肩头雪粒,重睦并未多言,只冷眼扫至郑妙儿,低笑出声:“夫人大抵是在内宅待得久了,以为算计自家娇弱妾室的腌攒把戏能伤到本宫不成。”
不过她确实有些心疼顾衍府上本就不怎么力壮健康的老马们:“本宫是粗人,但凡营中莽撞者伤及战马,通常鞭打百下示众。”她说着缓步走近郑妙儿:“夫人先是rǔ骂本宫母妃,之后刺伤本宫家中马匹,总不至希望本宫装作无事,坦然离开罢。”
“八公主怕是见着驸马爷高兴糊涂了。”
郑妙儿满面微笑,看上去再和善不过:“你家马匹失控,与妾身何gān。”
从发簪中拔下的那根银针早已嵌入马腿内部再寻不到,重睦也不可能当场砍了马腿剥皮削肉,这个哑巴亏,她不吃也得吃。
“至于rǔ骂贵妃娘娘,更是再没有的事儿,”挽起鬓边碎发,郑妙儿显然非常满意现下状况:“八公主过于敏感了,可不该血口喷人。”
话音未落,方才走开几步行至受伤马匹身前的顾衍只拔剑削断那支腿,将并不明显的红肿之处翻开,接过慈衿递来手帕,放入银针。
他的动作利落迅速,就连重睦也惊了半晌。
“证据俱在,并非妄断。”
顾衍收剑返回,与重睦并肩而立:“夫人若不介意,可前去圣上面前裁断。”
分明听说这位新任驸马是文状元出身,怎地gān起卸肉削骨的事儿全然不输重睦这么个大老粗,如此反差反而更令人心底没底,郑妙儿一时有些慌怯,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
重晖见状,只得率先服软道:“姨母出言不逊又恶意伤害皇姐有错,皇弟在此替她向皇姐请罪,还请各退一步。”
他毕恭毕敬向重睦行了大礼,重睦自也不会与个孩子十分计较,颔首应道:“看在十皇弟与十一皇妹面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折腾这许久,早已有些乏味。
等到车夫更换马匹归来时,重睦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车,总算得以摆脱外间众人。
可惜好耳力还是叫她听见郑妙儿又不饶人道:“呸,什么东西,他日晖儿你入主东宫,必先削了她兵权!”
“胡说什么!”
虽厉声呵斥,但重晖还是不自觉看向送别自家姐姐后,双臂抱着后脑阔步离开他们大约半里之远的重旸,目光略沉。
车中人亦yīn鸷缠身,五指渐渐攥紧又松开,最终只下定决心般抿住双唇,绷紧脊背。
直到快到顾府时方才恢复平素态度,抬首看向顾衍露出笑颜:“似乎从未见过顾卿佩剑,可否借本宫一观。”
第16章自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后,除……
顾衍将手中佩剑递出,只听得重睦笑道:“如今顾卿动手,本宫负责动口,若母妃知道,必会夸赞本宫贤淑。”
玩笑之语说得轻巧,但她双手接过那剑时明显双眼放光,压根不在意是否贤淑。
剑在手中,终于得以看清其上花纹,重睦却忽地愣住,揉揉眼睛靠近,仔细端详许久,方才试探般询问道:“此剑可是‘灭寂’?”
灭寂乃世间少有之利刃,曾为武学大师归不却佩剑。剑柄状似虎状,脊背处附有五颗金玉,剑身修长,背面刻下“天地浮生”四字,挥而风起,削铁如泥。
无有半分惊讶被她认出,顾衍只颔首默认:“下官习武之处,正是临安县定剑山庄。”
周朝并不尚武,多年来江湖凋敝,每隔两年的武举更是不及文状元般荣耀加身。
但抚北营从来广纳贤才,重睦亦时常留意江湖之中奇人异士,纪棣便是她亲自寻访方得入朝拜将,对归不却这等大人物自也有所耳闻。
民间传闻归不却与定剑山庄庄主乃少时挚友,因此时常留居,虽是其中挂名长老,但多数时候只为落脚休憩,从未真正收过徒。
顾衍于是再次应声,为她解惑:“师父弟子,确实仅下官一人。”
重睦不免愕然,这分明是话本故事中才会有的大侠奇遇:“归大师莫不是瞧见顾卿骨骼清奇,乃不世出之奇才,方破例收徒罢。”
她眼底几欲泛起星光,看得出闲书读了不少。终是失笑:“当时恰逢师父隐退,闲来无事间决意择徒,与下官同时入学者百余人竞争,只取头名。”
半晌无言间,马车停稳顾府门前。
重睦长叹一声,面露钦羡又有些不服。
顾衍文武皆是上乘,而她文质不提,便连一向自诩高qiáng的武学与之相比也逊色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