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道理虽听着没什么错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程怀毅此举原是再正常不过,但只顾着徇私失了平日恩情,实在粗蠢。

  重睦低语间难掩嘲意:“本将新婚不过半月有余,他们也不至如此急不可待。”

  程况如何不知重睦脾气,心有戚戚自己这段时日也不知撞了什么天煞的倒霉灾星,总能叫跟自己扯上关系的种种腌臜主动往她逆鳞处撞,没得祸害他一道株连。

  只见顾衍礼数周全应了那两位女子敬酒,正欲抬手举起满满一盏时,重睦忽地将他面前酒盏挪到自己身前:“驸马不胜酒力,本将替他。”

  名叫冬画的女子弱柳扶风,纤细腰肢盈盈不及一握,闻言只略略施礼:“还请公主莫急,奴家与夏妆下一杯便敬公主。饮得太急,终是于女子身体不适。”

  夏妆乃另一位女子名姓,显然比这游刃有余的冬画怯场些。

  她立于冬画身边,从离开刺史夫人身侧到现在一直默默垂首盯着脚尖,根本不敢与重睦对视。

  重睦眉角微微抽搐半刻,暗道程怀毅也是有趣,竟不知知会这两朵娇花一声,不必自不量力与她拼酒。

  “姑娘误会。”

  正待开口的重睦虽被顾衍抢先,唇边却不经意掠过一丝笑意,恍眼即逝。

  “下官家中向来以大将军为尊,按理,你们本也该先敬大将军。”

  冬画握着酒盏的双手僵硬半晌,她原是听闻顾衍不擅饮酒,才想借机劝他多饮几盏,再借着这由头扶他下宴歇息,到时一切水到渠成,自己也算是为刺史大人立了功。

  谁知他这尚了主便害怕自家妻室怕到这份儿上的软弱东西,连饮酒都要推了女子出来,根本不堪托付。

  无奈之下,也只得先行面对重睦:“奴家敬公主。”

  重睦并不抬盏,手指轻轻敲打着盏边,将两人晾在案前恍若未见。

  大约又过了一刻之久,方才听得程况不紧不慢提醒道:“抚北营中从来只有大将军,并无赐周公主。”

  两人这才回过神颤声道:“奴家敬大将军。”

  “本将这两盏,是替驸马,”重睦毫不费力饮尽两盏,接着再次全部倒满,示意案几对面两人:“你们随意。”

  不难看出夏妆已然不复先前神态清明,冬画虽酒量好些,但也不能跟重睦这般喝酒跟喝水并无区别之人相比。

  若换作旁人,从来怜香惜玉的程况或许还舍得出言相劝。奈何眼下是自家亲眷惹了重睦,离京前被她bī得喝下十盏,醉了三日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他绝不会自讨没趣。

  本以为顾衍不愿重睦多饮会及时阻拦,谁知他确实是阻了:“既是二位姑娘敬大将军,合该大将军随意。”

  他将那两盏酒随手倒入身后装饰所用花草之中,独留见底一层,方才颔首向冬画与夏妆道:“还请两位一盏饮尽。”

  程况险些被送入口中还未最后吞下肚的百花烧麦呛死。

  说什么君子端方,为人清正,那些如此言说者,果然都瞎了眼。

  而两位冬夏美人儿推拒无能饮下这许多酒,结果自是不出所料——

  醉倒后再难返回宴上。

  程怀毅如意算盘落了空,一时五味陈杂,借口外出通风时被程况拦住,竟还有些埋怨:“说到底你我都是程氏子弟,怎地也不帮衬着为兄些。”

  程况只觉这位远房堂兄为人着实迂腐,不免怒其不争:“我看兄长是疯了,大将军何许人也,从前你送的那些男宠面首她无一看得上眼,连投其所好都不会,她又可曾苛待你们半分。”

  仅这一句话,程怀毅顿时噤声,不情不愿地承认道:“我瞧着她挺喜欢与他们饮酒作乐,也不能说完全看不上眼。”

  “我呸,”程况到底是军士做派,囫囵话把儿间难掩满面嫌弃:“驸马爷什么派头,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男宠什么模样,心里没点儿数。大将军喜欢的是饮酒,不是他们。”

  “唉,我不也为着这满平城衙内家眷们能活得更松快,”程怀毅听得出程况还是在为自己打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话中埋怨之意早已消散:“一时情急了些,贤弟莫怪。”

  程况闻言冷哼一声:“这许多年来,平城官衙与抚北营万众一心抵御外敌,如今朝廷派出巡按也不过是为征战渊梯增添筹码。你们只须保持原样,不折腾些无谓劳什子,大将军又如何会不惦念你们的好。”

  “是这意思?”程怀毅愣了愣神,确实意外:“按理说,尚主驸马多数仕途无望,但顾大人此番外放,竟不是为了历练后再回京升职?”

  “即使他是为外放升职,与你刺史府又有何gān。难不成抚北营能联合驸马爷一道,架空你这刺史权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