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族中幼弟戳中心事的程怀毅脸上红一道白一道,避开眼神看向廊外,嘿嘿笑了笑:“贤弟说笑,说笑。”
“你且将心放进肚里,”程况没忍住再次怒斥道:“驸马尚主便等于自弃仕途,所谓巡按不过是为他能随大将军前往云邕关外更名正言顺些。顾大人同时还是我抚北营随行校尉,多数时候随军居于营中,没得功夫管你这摊烂账!”
话毕还觉不解气:“大将军新婚不过半月,你们便想着往人后宅塞侍妾,简直没见过这般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会儿我随你回去,你且好好敬上盏酒向她赔罪!”
程怀毅被他训得越发无地自容,但他所言有理,既无法反驳,自是连连答应:“不若为兄这就与你同去。”
未等程况作答,刺史府上的一位参军忽地冲出宴厅,惊慌失措道:“大人,程将军,库孙世子请求救兵!”
他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厅中:“来了一位世子随侍,浑身是血,受伤极重。大人还是快去看看。”
程氏两位兄弟面上倏地化作惨白,程怀毅颤颤巍巍看向程况道:“长孙世子不是比大将军还要早几日离开燕都吗?”
可直到如今,整个平城不曾听闻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昨日重睦到达时还专程询问此事,当时众人都以为长孙义许是绕道从渊梯草原之内返回,毕竟那路途算来距离库孙王都图鹿城更近,他为准备两国邦jiāo与婚礼之心急切难耐,也情有可原。
谁也没料到竟会出了这等差池。
眼下冬月将尽,腊月过后便至新年,正是渊梯人伺机而动的重要时机。
能在两国边界如此明目张胆伤及部落世子所率使臣团者,除却渊梯蛮族,再无其他可能。
程况与程怀毅齐步返回宴厅时,那名库孙随侍已被请去后屋由府内医师医治,重睦正与顾衍jiāo谈,见到程况亦示意他道:“是渊梯骑兵。”
要渊梯人眼看着库孙与周朝越走越近,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坐以待毙。
但长孙义此番燕都之行带来了将近一千jīng兵,俱是库孙能征善战的上等将士,想是早已有所谋断,为何还会láng狈至此,竟需要派出死士前来平城求援。
程况正待追问,目光突然扫过重睦手腕之上挂着的金镶玉寿峥通宝,刹那间替他解答了所有疑惑。
第20章那分明——是穆朽的脸……
金镶玉通宝是每位皇子与公主获封时的皇家赠礼之一。
重旸去年年底封为东莱王后数月间,也曾高兴得央求封贵妃替他缝在腰带之上佩戴许久,生生将本就yīn沉的十皇子脸色衬得更臭。
虽是枚不起眼的小小物件,但若生在皇室,越是细微之处越见真章。
当时朝中半边倒地恨不能将栖霞宫与封府门槛踏烂,无非是为着套些近乎,一旦他日重旸有幸入主东宫,能记起他们几分好处来。
自古但凡涉及皇位权力之地,无一不是如此。周朝不例外,库孙亦心慕笔追。
长孙义贵为库孙王嫡长子原是不必担忧储位之争,可惜他生母,前任王妃早逝,如今的库孙王妃膝下同样育有一子,名为长孙并。
新任王妃墨娜来自渊梯部族,本是渊梯王用以拉拢库孙之手段,谁知库孙王人也娶了,却依旧与周朝来往密切,也算结结实实给了渊梯一个响亮耳光。
库孙王年岁已老,这些年来多数时候由长孙义负责监国,他对待继母母子无有任何怠慢,然那位墨娜显然并不知足,早就暗中策划想要幼子篡权夺位。
此番长孙义与周朝定了亲事回城,彻底撕破与墨娜母子间最后一层和平,她会联合母家暗中偷袭,并不意外。
想来也正因着袭击人马中还有熟悉的库孙兵士,才叫世子殿下一时心慈手软,反而害得自己陷入险境。
程况方才理清楚这其中弯弯绕绕,重睦已然身披斗篷覆于甲胄之上,单手执剑准备离开:“长孙义智谋上乘,不会轻易败亡。”
毕竟还想到派出救兵求援,可见性命应暂时无虞。
沉吟片刻又道:“三龙dàng那处地形诡谲,被人bī至其中难寻生路。反之一旦藏身成功,也能拖延至对方无奈之下,主动退兵。”
三龙dàng乃浮禺山中一处万人坑,顾名思义,其间枯木嶙峋jiāo错复杂,仿若神龙葬身此地只余残骨鳞次栉比。
饶是神龙尚且插翅难逃,更何况人。
“本将亲带一队骑兵先行,你与表哥殿后。”匆匆向厅外而去,重睦仅来得及草草行礼告别刺史府中众人:“备足粮草,五日为限。”
双指置于唇间一声令下,棕毛儿便寻声飞驰而至。程况甚至压根没看清她怎么上得马,人家早已稳稳当当攥住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