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睦复又失笑:“侯爷何必慨叹如斯。你与知榆虽缘分已尽,但本宫方才看见侯爷身边不乏百花争艳,想来总能觅得一心人。”
宗寅并未立刻答话,从他神色中却不难看出情绪变化。两人寒暄数句后双双告辞,目之所及,只觉宗寅连脊背都比来时挺拔不少。
缓缓收眼侧首与慈衿道:“方才本宫选中那几家的姑娘品性都如何,说来听听。”
“大理寺卿家的四小姐,相貌略欠,但贵在为人贤淑端庄,”慈衿翻开手中印册,将其上密密麻麻地笔记复述而出:“新任礼部尚书家的姑小姐,品貌皆是上乘,但家中弟妹诸多,杂务难断。”
还有:“冀王世子之女,友康郡君。”
重睦身形一顿,不解询问:“冀王世子进京了?”
“说是借着清明为由,替他久病老父前往皇陵祭拜,之后便一直在长庆巷中住下了。”
长庆巷中俱是王亲贵胄府邸所在,冀王世子的胞妹华匀县主宅邸亦包含其内。
自华匀指派延年传递消息之举bào露后,纪棣率领鸷鹰团在冀王府上确实查出不少证据,只不过都因着与渊梯战事吃紧而暂且搁置。
正如上辈子冀王也曾于寿峥十一年初见谋反端倪,可惜还未来得及对燕都用兵,渊梯人便已早他一步。
存在感之低,若不是纪棣如期jiāo给自己那些证据,重睦早将冀王一家忘得gān净,压根想不起来还有这档子事儿。
思及此处,重睦忽地失笑出声,实在觉着有些滑稽。
眼下东宫之争正如火如荼,冀王世子在这时候入京,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安的什么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倒是想得挺美。
“既是堂兄入京,无论如何也该去见上一面。”
qiáng行止住唇角难以按捺的嘲讽笑意,重睦改变原本前往后院的脚步:“至于友康郡君,她与宗寅都不算一辈人,哪能结亲——”
话音未落,她却一个踉跄踩中假山青苔,透过怪石嶙峋间将亭中人看得一清二楚,皱眉以口型对慈衿道:“不会这么巧吧?”
还真这么巧。
友康郡君脱了鞋袜正立于塘内摸鱼,恰好宗寅与重睦话毕后返回主厅去寻宗太夫人,一时兴起便在她身后默不作声观看许久。
待友康郡君回首时骤然瞧见位陌生男子吓得一个激灵跌进水中,任是扑腾半晌才重新回到地面,唤来侍女小厮带她去更衣。
将这一幕全然纳入眼中的重睦正对着慈衿无奈摇头,忽地听闻一声惊叫:“睦姑姑,啊啊啊啊,”来人毫不客气地将污泥扑了重睦满怀,仰首哈哈笑道:“我还在想今儿个怎么还没见到姑姑呢,原来躲在这儿。”
友康郡君重听雨,冀王世子独女。按理说华匀才是她嫡亲姑姑,但她却自小便与重睦亲厚,从上一世至今,从未变过。
说是姑侄,实则重睦仅比友康郡君长两岁,两人更像姐妹相处。
重听雨幼时常在冀州与燕都间来往,每每跟随世子妃入宫,都会前去栖霞宫面见封贵妃。
世子妃亦来自楚地,与封贵妃无论脾气秉性或是吃食等都十分投缘,重睦也因此得以与重听雨相熟相jiāo。
直至冀王为避纷争自请长居冀州而举家迁离,姑侄间才逐渐断了联系。
“哼,姑姑这几年当真是越发与我生分了,”重听雨气鼓鼓地抬眼与重睦对视:“年前姑姑成婚我都未能观礼,还是前些日子回京才听旁人说起姑姑已经有了驸马。”
重睦有些尴尬地面带微笑:“婚事确实仓促,甚至连我也只回京待了不到一月。”
“不管不管,总之姑姑欠我一顿喜酒,”重听雨根本不听重睦解释,十分自然地替她将明日行程安排妥当:“我已经瞄上天青楼那家chūn饼酱肉丝了,赶明儿我便亲去顾府等姑姑。”
虽说重昭与自己的性子也都能称得上外放,但好歹记着始终保持贵女仪态,不像这位跟只养在野外的大鹅般咕咕哒哒,重睦一时被她吵得有些头晕,默默应承:“可以。”
“好嘞。”
重听雨又跟一阵风似的随着那些侍女小厮赶去更衣,留下重睦愣在原地,眨眨眼未及表态,身后却倏地传来大笑,只听得宗寅颤声道:“微臣失态,失态。”
但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重睦如眼前这般浑身污泥,包括发髻都被重听雨摇晃她的时候垂散落下半边,丝毫不复任何高贵姿态的模样。
“宗寅,”重睦翻了个白眼:“能不能闭嘴别笑了。”
宗寅闻言虽还在捧腹,但已收敛方才放肆:“微臣有罪,望公主见谅。”
随后缓缓松手,站直身形:“但微臣确实觉得,公主眼下比起平素都更鲜活可爱些,方才忍俊不禁。”